(原文發表於2011年10月7日)

前幾天患了重感冒、咳嗽得厲害、喉嚨也疼痛、而且混身沒勁 , 所以趁機躲在家中偷懶。幸虧這次沒有發燒，而且感冒現象的出現也是在9月21日澳門蘇浙滬同鄉會15周年會慶聚餐晚會以後，否則如果我那晚不能出席晚會的話，必然會辜負為準備這次晚會而辛勤工作和精心策劃的同鄉會工作人員的付出，令大家失望和掃興的。在那天同鄉會的聚餐晚會上，鄉親和來賓們都很高興，座無虛席場面熱鬧而溫馨。令我感動的是當我上臺講話和歌唱家們演唱時，臺下寧靜異常，全神貫注並秩序井然。我們的副會長陳澤武先生在我走下臺時向我說，當我站在臺上時，他好像回到了當年開立法會時的情境，他的說話溫暖了我的心，也令我憶起多年在立法會共事的情景。那晚萬豪軒的工作人員稱讚說他們沒有見過那麼高素質的同鄉會聚餐。上海著名聲樂教授周俊華和董明霞在演唱後也告訴我，他們给同鄉會的鄉親和來賓在他們演唱時全神貫注地聆聽而感動，他們在那樣的環境下，心中唯一的想法是要在臺上唱出他們最好的水平。他們自認那天的臨場發揮絕對是理想的。歌唱家們的心聲讓我再次體會到對別人的尊重，最後是能令自己得到真正的回報的道理。

在家休息的那兩天內，把一位朋友在兩星期前送给我的一本由已故聖嚴法師在生時談生命智慧的“生死皆自在”的書籍一氣呵成地看完了。這是一本寫得非常好的書，它的作者聖嚴法師用他高超的智慧、平實的語言、豐富的人生經驗、通過對生與死的細緻的分析, 向讀者講述了生命的意義和人因何生和應該怎樣地活著。這位聖嚴法師生前是一位國際著名高僧。他除了教導我們應該如何活著，而且也說到了我們死後會是怎麼樣的和會去哪裡。由於我不是佛教徒，亦不懂佛經，所以我從來沒有想過人死後會去哪裡的問題，對我來說，人死了就一了百了，什麼也沒有了。當然我的這樣的想法並不代表我對人生的態度是“得過且過”的。而且正因為我認識生命並非是永恆的，而是非常短暫的，因此我覺得我們不應該浪費時間，而是在短暫的生命中活出意義、活出價值和活出精彩。

在看完那本書的那一刻，我對送書給我的朋友心中十分感激。我給他發了一個電郵，我除了向他致謝外，還告訴他自1966年起到2009年間我從未看過一本中文書籍。今天我已知我錯過了生命中的很多好的東西，但是在那麼長的時間裡，我選擇在業餘時間閱讀英文書籍實在是別無它法，因為我沒有足夠的時間同時閱讀中、英兩種文字的書籍。自從退下立法會主席位置後，我已不用花時間閱讀和我工作息息相關的法律文件，因此在生活中有了比較多的閱讀時間，我現在花在閱讀中文文章的時間比英文文章還要多一些。我心中希望的是我能將過去幾十年把中文荒廢的情況彌補過來，當然不看中文書的時間太長了，相信要完全彌補已是不可能了，但是我還是會盡力而為的。我從小喜歡閱讀，在一生不斷的閱讀中，我心靈深處的滿足感、充實感和快樂感是無法用筆墨形容的。目前當我手中捧著一杯香濃的茶和一本書時，是我退下政壇和商界後，人生中最寶貴和最享受的時刻。我對有些終日無所事事的人不能理解，我覺得他們不但浪費了人生中的寶貴時刻，而且還常常會為生活的無聊而苦悶。我為他們不能享受閱讀給人類帶來的無窮無盡的樂趣和歡愉而感到可惜。更為他們無法了解“書中自有黃金屋”的真諦而可嘆。

最近通過對中文書籍的閱讀，我發覺自己對中華傳統文化和思維方式方法方面有了進一步的了解。也認識到自己過去對很多中國傳統思想和文化，用自己狹隘的思維去作片面的解釋感到幼稚和可笑。聖嚴法師生前真的是一位大智大慧之人，他在“生死皆自在”這本書中有很多話說得非常精彩，它們除了會令我陷入深思外，還會真心感到獲益良多。特別是其中有好幾段，更是令我愛不釋手。它們是：

〖什麼叫作快樂？快樂即是知足常樂，對於得不到的事不打妄想。雖然我曾以“有也好，沒有也好”這句話來勉勵大眾知足常樂，但這並不等於說最好是沒有，什麼都不要；而是說，基於因緣和自己的福報，當機會來的時候不放棄，可以用此名和權力來奉獻、服務社會。但是，如果是為了一己之私而得到這些，這將會是痛苦的，又會因為不滿足而變得貪得無厭，已經得到的很可能就會失去。

我們可以從逆向來思考人生的谷底和低潮。就好像在旅行中，當你走到山頂時，再往前走一定是下坡，天底下哪有這麼多的山頂可攀？到了最高峰的時候要有自覺，知道接下來的就是往谷底走了。相同的，當到了谷底時，往前走又會遇到另外一座山，又是邁向另一高峰的時候。

看別人站在高峰上，不要以為上高峰是舒服的，認為登峰造極非常威風，事實上要上高峰之前的過程是蠻辛苦的。對於已登上最高峰的人而言，自己心裡應該清楚，接下來必然會往下走，但心裡不是失意，而應該歡喜，告訴自己，這下子又可以省一點力，準備要往下走了。

碰到問題，做任何事的態度，可以用四句話來運用，即：面對它、接受它、處理它、放下它，也就是四它。勇敢面對問題，接受現況，看應如何處理就處理，處理之後就應放下；放下不是放棄，而是處理之後，不要牽掛成功與否。因為成功了不必沾沾自喜、得意忘形，失敗了也不要覺得灰心喪志。只要面對現實、接受事實，就不會老是自怨自艾。

教養一定要從小培育，教養不一定是教育知識，而是教待人處事的分寸、做人的基本規律，或者是規範。而倫理就是道德，道德即是一種規範。倫理是盡份盡責，守自己的本份；道德是不傷害他人，不讓社會因自己而損失、受害或困擾。

一般人對於倫理的觀念都很模糊，許多人認為只要沒有存心做壞事，也沒有存害人之心，那就是一個好人。但是，沒有存心做壞事，沒有存心做壞人，就真的是好人嗎？雖然沒有心存惡意，可是表現出來的卻是傷害人的語言、動作，讓人不快樂、不平靜或痛苦，那麼即使是無心，依舊傷害了别人。

人要前瞻，要往前看而不要往後看。所謂的陰影，有的是自己犯的錯誤，不過那已經過去了，不需要再提起，更不要把自己困在相同的情境當中。或許其他的人會跟你翻舊賬，可以檢討，但是不要覺得痛苦。過去的錯誤是因為愚癡，那時候沒有智慧也還不成熟，現在年紀大了、經驗也多了，只要不再重蹈覆轍就可以了。〗

其實聖嚴法師的這本書裡還有很多很多地方值得引述，但是我無法在此盡錄。除了上述我已引述的段落外，聖嚴法師書中另有一段是對我啟發最大的文字。那就是：

〖所謂向內看，指的是看自己的思惟、看自己的想法、看自己的感覺、即是去體會、體驗當下的感覺和反應是什麼？〗

在我的記憶中，“論語”裡有一段相似的話，也因此在看到聖嚴法師這段話後，促使我上網查閱北京師範大學于丹教授的『論語心得』。于教授在她的論語心得之一的天地人之道(2）中寫道：

〖一個人的視力本有兩種功能：一個是向外去，無限寬廣地拓展世界；另一個是向內來，無限深刻地去發現內心。我們的眼睛，總是看外界太多，看心靈太少。孔夫子能夠教給我們的快樂秘訣，就是如何去找到你內心的安寧。〗

孔子是我們中國在2500多年前偉大聖賢，而聖嚴法師是一個近代的思想家、作家暨國際著名禪師。但他們在不同的時代裡，不約而同的教導我們“向內看”，這不得不令我再三思考這“向內看”的真正含意。其實我自從離開政壇和商界後，我的生活相對簡單，我回憶過去和反思一生的機會和時間都比以前多了。我常常發覺自己的內心真的存在著很多不足之處，也經常會為自己曾經對我身邊的人，說過不該說的話和不該做的事而後悔和歉疚。我一直很自信地認為做人只要從未沒有存心做壞事，也沒有存心做壞人，就是一個“好人”。但現在我問自己“我就真的是好人嗎？”對這個問題聖嚴法師幫我找到了答案，那就是過去“雖然沒有心存惡意，可是表現出來的卻是傷害人的語言、動作，讓人不快樂、不平靜或痛苦，那麼即使是無心，依舊傷害了別人。”不過聖嚴法師又幫我找到了另一個答案“人要前瞻，要往前看而不要往後看。所謂的陰影，有的是自己犯的錯誤，不過那已經過去了，不需要再提起，更不要把自己困在相同的情境當中。”重要的是“只要不再重蹈覆轍就可以了”。

我覺得聖嚴法師上述的“只要不再重蹈覆轍就可以了”這句話，是絕對正確的。但是我的心中還是對我沒有早一些認識到“向內看”這個道理而感到非常的遺憾。因為我相信，如果我在攀登事業高峰的人生道路上，腦海中裝多一些聖賢的思想的話，那麼我在過去的工作和待人接物方面一定都會少犯很多錯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