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發表於2011年6月1日)

父親決定在1979年11月為香洲毛纺廠舉辦一次大型的開幕儀式，並決定分別從中國大陸和世界各地各邀請300位嘉賓參加。由於香洲毛纺廠從建造廠房、裝機器、訓練工人到投產，一直由我和我在澳門的同事們負責，所以開幕式的準備工作都義不容辭地由我們澳門的員工們一手包辦了。父親對我們提出的要求是我們必須把規模辦大，而且不但是工廠內向賓客展示的必須是生產有序、工人操作熟練，而且要讓賓客都吃得好。父親把開幕式的總共賓客定在大約550人，中國境內境外包括港澳的大約各佔一半，加上我們公司董事局和參與建廠的工作人員，開幕式的總共賓客約600人。父親並親自擬定了初步的賓客名單。他着重要求在這次開幕儀式中必須邀請各國駐香港澳門的領事團成員和中國境外的各報章雜誌編輯和記者。父親千叮萬囑地告訴我，這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境外資本首次進入中國大陸境內投資，其意義之重大遠遠超過我們公司的成敗。我們的投資雖然不多、工廠的規模也不能算大，但是它是中國實行改革開放政策的第一個果實。所以我們必須向各國使節人員和傳媒展示，以便達到向外傳遞正確信息的目的。

父親的要求在當時是對我出了一個非常難的題目。因為當時珠海特區尚未成立，而當時外國使節成員和傳媒從業員，除非有中央特批的情況下才能入境，而要讓600位賓客吃得好，也是我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因為當時的珠海鮮有人煙，在珠海連一家像樣的賓館和飯店都沒有，要辦一個600人品嘗的午餐簡直是一個夢想。為此我還真的為這兩件事傷透了腦筋。幸虧在當時的廣東省楊尚昆省長的支持和幫助下，外國使節和境外傳媒從業員入境問題得以順利解決（在我另一篇博文名譽領事中已作了詳述）。但要保證600人就餐的問題還是愁煞了我。在珠海本地無法可想的情況下，我決定一切在開幕式中需要的食品、飲料都在澳門尋找供應商並由澳門運往珠海。但由於賓客人數衆多，工廠內的地方也不大，所以我決定在開幕儀式完畢後，在廠內設自助午餐招待到賀賓客。不過由於600人的自助餐需要提供的食品和飲料數量十分龐大，而雖說珠海和澳門毗鄰。從澳門去香洲毛紡廠的距離也不遠。我平時由澳門辦公室到香洲毛紡廠，包括過澳門的關閘和大陸拱北的兩個邊防和海關的時間，最多也只不過花半小時到40分鐘。在天氣還是比較熱的情況下，由澳門運送足够600人吃的食品和飲料到珠海的工廠，並且要先後通過關閘和拱北兩個海關却是一件很不容易辦的事情。但是在當時的形勢下，即使再難辦的事情，我也必須把它辦妥，否則的話開幕式是無法辦成功的。

1979年時，在澳門能供應600人的自助餐的大酒店也很有限。事實上除了葡京酒店外，也很難再找到別家了。所以我就去葡京酒店找到了當時的酒店總經理，並和他一起制定了菜單和飲料數量。我亦和他商量了如何將食品和飲品順利運送到珠海工廠的問題。葡京酒店總經理告訴我，他們雖然可提供冷藏的和保暖的設備，但是他們的設備不足以應付供600人享用的食品和飲品。對於這一點我毫不猶豫地答應由我們出錢購買必須設備和器皿。接着他告訴我，他只能負責將食品和飲品裝上冷藏和保暖櫃中，但他不負責送到珠海廠內，一切運輸必須由我自己負責。對這一點我也欣然答應了。但他又說如果冷藏冰箱或保熱櫃在過關閘或拱北關時會被開啟而令食物質量變質的話是他不能負責的。因為他很擔心冷藏和保暖櫃被開啟後，食物的香味會吸引蒼蠅、甜點也會吸引成群的螞蟻。而有些食物會變質，冰淇淋則會被融化掉。對於解決這一問題我覺到難度是太大了。因為出錢買些設備器皿或安排車輛運送食品，對我來說都不是一件太困難的事情，但過關閘和拱北两個關口時，除了海關外還必須有衛生部門的介入，我不能阻止他們的檢查，但我也不能允許食物變質的情況發生。為此我專程到兩個關口，找當時負責海關和檢查食物衛生的部門商量解決的辦法。

關閘的海關屬澳葡政府管轄，所以我和海關負責的官員商量後決定，海關派員在葡京酒店在食物和飲品裝入冷藏或保暖設備時作現場監督，在海關人員（當時被稱為水警）見證下關閉所有的設備，然後由水警跟隨運輸食品和飲品的車輛到關閘過關。至於在拱北關就相對比較麻煩，所以我找到了駐拱北海關的領導商量妥善的解決辦法。我相信在這個問題上楊尚昆省長給珠海邊防、海關的親筆信起了很大的作用。因為楊尚昆省長在信中向他們的指示是：香洲毛紡廠是我國改革開放的先驅，辦好開幕儀式至關重要，楊尚昆省長囑咐他們盡量配合我們開幕的一切工作順利進行，並向我們提供必要的方便。所以駐拱北海關領導非常重視這個問題，並持非常開放和合作的態度。經過商議後，我和海關領導達成的協議是，我們在葡京酒店裝食物和飲品時，另用較小的器皿將我們的食物和飲品一模一樣的備一份樣版，在經拱北海關時，他們需要的話可打開小的器皿進行檢查。我對此很滿意，因為這樣的決定保證了我們所有冷藏和保暖食物和飲品的質量和安全。

那天，我一早就去了葡京酒店，和澳門的幾位水警一起驗收食物和飲料，並將它們裝上運輸車輛，浩浩蕩蕩地經過關閘和拱北兩地海關，直奔珠海香洲毛紡廠。當食物和飲品全部到位後，我的心上的一塊大石放下了一半。我隨後返回澳門到港澳碼頭迎接經香港來澳的賓客，賓客到達後，我在葡京酒店門口再會合由澳門去參加儀式的賓客，然後一起奔赴珠海香洲毛紡廠。開幕儀式正點開始，並一切進行順利。父親和合作方代表講完話後，來賓們參觀了廠中的工場。那天天公作美，晴空萬里，工場裡面光潔整齊，排列整齊的機器發生隆隆的聲音，工人們都全神貫注地操作著機器。賓客們在參觀時都嘖嘖稱奇，因為誰也不會想到在周圍一片荒涼，鮮有人煙的珠海，竟然存在著這麼一個自動化程度很高的工廠。參觀完畢後，一眾賓客回到舉行開幕儀式的大堂。當大家接近大堂門口時，食物的撲鼻香味已陣陣傳來。進入大堂後，我們見到的是長長的桌子上放著很多色香俱全的冷菜熱盤。當司儀宣佈午餐開始時，賓客們都蜂擁而上到擺滿食物和飲品的長桌上，挑選各自喜愛的食物和飲品。後來我知道那一次是很多來自內地的賓客第一次品嘗自助菜，他們對這次的午宴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兩年前我在北京見到一位早已退休的前廣東省官員，他還是興致勃勃地和我說起那次在他一生中首次品嘗自助菜的情況。當時在中國大陸的食物和飲料供應不像今天那樣豐富，因此賓客們，特別是來自國內的賓客，都懷着好奇的心情欣賞美味多樣的食物和飲品。在大堂裡除了偶然能聽到打破碗碟的劈啪聲外，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賓主們都交談甚歡。父親更是格外地高興，他抓住手中的酒不時向賓客們敬酒。午餐結束後，賓客們紛紛向我祝賀儀式成功，並一致稱讚午餐美味可口。這時我一直吊著的心才算是真正地完全放下了。這件事是發生在32年前，我人生經歷中的一件小事情。在今天看來組織一次自助餐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但回想當年的景況，事情雖然還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它卻是比很多大事更難辦的事情。因為32年前，我們祖國還沒有正式奉行改革開放政策。深圳和珠海特區也還未成立，幸虧當時的廣東省領導和海關邊防的領導思想都比較開放，也特別支持祖國的改革開放思路和政策，否則這一次600人的開幕式和自助菜宴會是不可能辦成功的。為此我對他們的協助和支持一直心存感激。

我們的祖國在奉行改革開放的31年中，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雖然我們的香洲毛紡廠因為補償金額由我們的合作方歸還我方後，工廠的所有權也早已屬於我們的合作方。而且廠房現在也早已被拆掉，但是工廠中的一切一切卻都一直原封未動地保存在我的心底裡，因為這是我在1965年離開中國大陸後，回到祖國內地協助父親辦的第一個工廠企業。在跟着的31年中，我們公司在國內的各地並在不同的行業進行了投資。但是那些投資都是在香洲毛紡廠沒有辦壞的基礎上開始的。這件事我的人生中雖然不能算是一件特別大的事情，但它卻是一件令我終身難忘的事情。我的父親直到今天，還是會常常和我一起回憶當時的情景。我常常慶幸我能協助父親還了願為祖國改革開放作開荒牛的心願。另外，令我感到特別榮幸的是，在我一生中能有如此的機會為祖國的改革開放事業，貢獻自己的力量。在此我衷心祝願我們的祖國永遠繁榮昌盛，我們中國人民永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