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發表於2010年12月16日)

我本來就不是一個喜歡逛街或逛商場的人。隨著年齡的增長，如非必要更是不願外出閒逛或購物。最近有一次和親友結伴去北京時，親友希望去一次聞名已久的秀水街，因此雖然自己沒有什麼東西想買，也凑興陪伴而去。廿多年前我曾和朋友一起逛過位於北京使館區的秀水街。當時的秀水街是名符其實的一條街。那條街上雖然有不少攤販擺賣，但是因為那次我去時正值冬天，而北京的冬天天氣又特別寒冷，所以街上顯得比較冷清。但現在的秀水街，實際上已非是一條街，而是整棟好幾層高的大樓。那天我們進入大樓，裡面的每一層樓密密麻麻地佈滿了一家家緊挨著的小舖子，在每家小舖子的前面幾乎都擠滿了人。而在人群中以黃頭髮藍眼睛的外國人佔了多數，從他們相互間的交談，可以判斷他們是來自世界上不同的國家的遊客。樓裡絕大多數的人手中都拎著大包小包、有的甚至拖著箱子，但他們的臉上都流露著滿意的笑容，看得出來他們雖然都花了錢，但是他們為買到了他們心儀的東西而感到高興和滿足。記得當年的秀水街以賣服裝為主，但在今天的那棟大廈裡的舖子經營的買賣是吃的、穿的、用的應有盡有，而且幾乎家家都貨色充足，生意興隆。

看到那些興高采烈的顧客們，我雖然並不想買東西，但在旁觀看的興趣也在不知不覺中增加了。我不時地停下腳步觀看店舖中顧客和店員之間的交易。開始吸引我的是交易中店員和顧客之間的交談。我看著那些年輕的店員們（相信絕大多數都只有20幾歲）用英文從容自如地向外國顧客們推荐他們的貨物，他們的英文發音雖然不算標準、文法也稍為欠缺，但是都講得很流利並足夠和讓外國人購買他們的貨品。他們除了能溝通自如外，還都是笑容滿面，服務態度一流。令我特別感興趣的是那些顧客和店員之間討價還價的對話。我買東西一向不喜歡討價還價，因為在討價還價過程中我常常失去耐心，對本來心儀的東西，因為心中無法確定最後店員要求的賣價是否合理而放棄購買。有時也因沒有耐心討價還價而買了貴東西，事後就會對自己被戲弄而心有不甘。但是那天我看到那些顧客都好像是有備而來，並十分熟練討價還價的技巧。譬如店員開價是100元的東西，顧客的還價可以是20元，然後他們的價碼逐步靠攏到最後成交。奇怪的是顧客和店員雙方在最後成交的那一刻，臉上都露出勝利和滿足的微笑。

逛著逛著，我走過了一個賣真絲服裝的舖子前。當時正好是一對中年的外國夫婦付錢給年輕的店員，當年輕的女店員接過顧客手中的人民幣後，馬上給顧客遞上了一張舖子的卡片，臉上露出可人的笑容，口中用不太純正但可以被理解的法語向顧客致謝，並希望他們重臨或介紹朋友前來。她的法語發音和語法雖然都不正確，但是我沒有心理準備能在那裡聽到法文。所以這2、3句法文還確實令我感到特別的驚奇。我停下了腳步，帶著好奇的心仔細的向年輕的女店員看去，她看上去最多是20歲剛出頭，但從她的自信和臉上的笑容，我可以斷定她並不是新手。當她看到我停下腳步時，轉身向著我問我想買些什麼。我隨手翻了翻放在桌子上的東西，然後問她是否知道她剛才說的是法語？和她是在哪裡學的？她對我的問題有些意外，但是很自信地說她當然知道。因為逛秀水街的客人來自各個國家，他們中有說英語、法語、意大利語等等的不同語言。所以她自然而然地學了一些應付買賣的說話。她說客人喜歡店員們講他們的語言。學會說幾句顧客熟悉的語言為他們帶來買賣上的方便。我非常驚奇地問她“你會好幾國語言？你今年幾歲？你是北京人？”這次她對我的提問有些驚奇，不過她還是帶著微笑回答我說“今年23歲，老家在安徽，到北京打工6年多了，一直在秀水街這家舖子工作。會一點英語、法語、和西班牙語。講英語的顧客最多、最易學，所以英語也說得比法語和西班語好”。她一邊說一邊用殷切的眼光看著我，我知道我已經耽擱了她寶貴的時間和買賣，所以我必須向她買些東西。我指著掛在牆上的真絲睡衣，然後用法文問她價錢，並告訴她我是中國人，我不愛討價還價，所以請她給我一個老實的價格。她想了一想，然後說她開的是一口價，希望我不要再還價。雖然我知道對她開出的價錢，我可能還是有稍為壓低的空間，但是我曾經在北京一家大酒店的舖子裡看見過，牌子和花樣完全相同的標價是這位售貨員說的價格的一倍，所以我也就沒有再講價，付了錢拿了東西就離開了。

那天離開秀水街後，我的腦海中老是盤旋著這個年輕售貨員的影子。雖然我們只有幾分鐘的短暫接觸，但她給我的印象特別深刻。她說她到北京秀水街工作已快6年，那麼她離家來京打工時應該還不到18歲。而在短短幾年裡面她不但學會了接待顧客的技巧，也同時學會了用不同的語言和顧客打交道，令顧客心裡感到自在。這對沒有外語基礎的人來說，如果不是因為用功和敬業，實在是一件非常不容易做到的事。我一直認為語言是人與人之間最好的溝通工具，我也督促自己盡量學好外語。因為外語為我們打開很多工作中的方便之門。譬如我們在他鄉時能見到說我們中國話的人會感到這些人特別的親切，也因此很樂意和他們交談相處，而很多朋友和生意是在這種交談接觸時無意中獲得的。這位年輕人為了生活從遙遠的安徽來北京打工謀生，她的生活一定很清苦，但是她敬業樂業，面對顧客時始終笑容可掬，服務態度良好。

回想起在23歲時的我，我真的覺得十分慚愧，我也感到自己是多麼地幸運，因為當時我非但不必為自己的溫飽和生計四出奔走，而且還生活在父母的呵護中。但即使如此，在遇到困難時總是怨天尤人，總覺得自己生不逢時。和這位年輕的售貨員相比，我當時的那些困難實在是小巫見大巫，而且根本是不足掛齒的。這位年輕的“打工妹”為了生存，離鄉別井、自力更生、努力上進的精神令人肅然起敬，我相信在她的笑容背後，一定有一段鮮為人知的、艱辛的人生經歷。其實類似這位年輕售貨員這樣的“打工妹”和“打工仔”在全國各地比比皆是。他們都是在過去30年的改革開放中，為祖國的經濟繁榮、國力強大作出了巨大貢獻的，是值得我們關心和尊敬的一群。

和他們相比，我們時下有很多青年十七、八歲時，在思想上還像是個少不更事的小孩，在生活上不但不能自理，還要時刻受父母的呵護和照顧，有的甚至養成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習慣。這些青年不知人間疾苦，更不知用自己的勞力養活自己的艱辛。也有一些不思上進、不好好念書、不孝順父母、不尊重師長。有的甚至結交狐群狗黨、吸毒打鬥、自甘墮落、浪費青春、最後成為社會上的敗類。最近聽說國內出現了一群“啃老族”，而且數量不少，這些“啃老族”中很多都是大學畢業的青年，他們大學畢業後很多在就業問題上高不成、低不就，每天在家睡懶覺、玩電腦，讓他們的父母供養著。對於這些問題的存在，我認為我們必須正視。我們對年輕的一代必須關懷和愛護，盡量為他們提供最好的物質生活，但是我們也必須教育和引導他們，讓他們有健康的精神生活，和正確的人生觀和價值觀。沒有健康的下一代，我們是不會有光明的前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