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發表於2010年7月18日)

幾十年前澳門居民都稱澳門為“澳門街”。可想而知澳門這個城市是多麼的小。

記得1968年下半年我剛到澳門時，澳門只有16平方公里。澳門的長住人口大約還不足20萬。那時的澳門最高的樓宇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是國際酒店和剛建好的葡京酒店第一期。而當時的葡京酒店是沿海的。那時候的澳門人生活簡單樸素，也特別的友善和好客。當時澳門人用以代步的多數是自行車。除了數量不多的計程車、公共汽車和三輪車外，還有可接載一位客人的營業自行車。營業的自行車是“司機”（騎車人）後面有塊木板，乘客就坐在木板上。那時候擁有私人汽車的人少之又少，也正因為這樣，當員警見到我們公司總經理謝先生開著他那架大型的澳洲汽車在街上經過時會立正敬禮。在那個年代澳門的孩子們都在街上踢球、玩耍，街坊鄰居的關係也特別的好，當然街坊鄰居間是沒有秘密可言的。我還記得在澳門通往氹仔的大橋沒有造好之前，我們去氹仔、路環必須乘坐大船，由澳門到氹仔大概需時廿分鐘，去路環則必須花大約45分鐘。那時星期日要到路環的黑沙游泳，必須帶足了食物和帳篷。這是一年中難得的活動，因為來回一次澳門和路環是一次遠足，一般是需要花一整天的時間。

由於澳門地域小人口少，所以生活圈子很小，商界和政界的圈子更小。當然葡萄牙人和土生葡人的生活和社交圈子就更加是非常非常的小。澳門雖說隨著經濟發展，城市面積由於填海增地不斷地擴大了，人口也逐漸地增加了，市政建設更加有了很大的改變。在馬路上行走的自行車、三輪車越來越少，汽車和機動的摩托車大量的增加，但相對來說澳門這個城市的規模還是比較小。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還是相對地比其他城市密切。

1980年代初有一天，我有一位英國藉的朋友Richard來香港談生意。他談完生意後趁週末的機會來澳門探望我，並計劃在澳門住一個晚上，然後第二天再取道香港回倫敦。Richard在那一次來澳門的前一年，曾攜同他的妻子來澳門在我家的客房住過兩個晚上。所以那天當我開車在碼頭上接了他後，告訴他我已為他在聖地亞哥酒店訂租了一晚房間的消息時, 他顯得特別驚訝。他問我是不是搬家了。我告訴他這次他的妻子沒有來，所以我不能接待他住在我家中。Richard雖然沒有再追問原因, 但是我可以看得出他對我的回答感到有些莫名也有些奇怪。我沒有再向他說什麼，但我心中暗自琢磨著如何向他說明原因。我從碼頭向聖地亞哥酒店的方向開去。當我由南灣轉入西灣時，對面迎頭開來的是一輛小型房車，開車的是我一位土生的女朋友，我和她舉手示意相互打了招呼後，大家繼續向相反方向開去而逐漸離遠。我問Richard他是否看到剛經過的車輛。他說他看到。我說今天晚上我一定會收到那位開車女士的電話詢問坐在我旁邊的是誰。因為在我家打工的傭工都不在我家往宿,所以孤男寡女的會引起各種傳說。在澳門閒言閒語傳得特別快，我很不喜歡成為這些傳言中的主角，所以我一直比較注意自己的舉止行為，也因為這個原因我不能邀請他在我客房留宿。這次Richard對我的說話反應較大，他說我在開玩笑、這是不可置信的、這是荒唐的…… Richard在酒店安頓好後, 我在家請他吃晚飯。大約晚上九點鐘，家裡的電話鈴響了，我接聽後告訴Richard我那位女朋友打電話來約我出去喝咖啡, 我拒絕了她的邀請，並告訴她因為我有客在家吃飯。我的女朋友也因此知道下午坐在我車子裡的男士是誰了。這次Richard的反應是哈哈大笑。第二天我送Richard去碼頭乘船時, 在車上Richard說他無法想像我怎麼會受得了這樣沒有私隱的生活。我給Richard的回答是：“我已習慣了。其實習慣了澳門的生活就不會覺得有什麼問題的，而很多閒言閒語也並不存在什麼惡意。澳門在這方面的確無法和大城市相比，但我覺得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優點。在倫敦和巴黎那樣的大城市裡，每個人的私隱確實都充分得到保障，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也非常冷漠和疏遠，因為在那些大城市沒有人想知道別人是怎麼個活法。也因為這樣我在巴黎居住的時候，曾經度過很多個找不到和任何人說一句話的週末，生活得很寂寞也很辛苦。當然在那種情況下，如果一個人在家生了病就更淒涼了。”

還有一次是在80年代末。那天澳門藍天白雲，氣溫也不冷不熱，下午6點下班時我吩咐司機回家，我想趁天氣好自己步行回家。正常的情況下我從公司步行回家大約只須花10分鐘左右的時間。但是那一次我回到家時已經接近晚上9點鐘。因為那時正好是下班的時候，所以一路上不停地有人和我打招呼。特別是經過澳督府門口時，碰到很多在裡面工作的公務員放工回家，他們中很多是葡萄牙人和土生葡人，他們的習慣是一打招呼就是半天，而且絕大部分時間是索性停下步來，站著馬路邊天南地北地高談濶論起來。此情此景相信在任何一個城市都是不可能發生的。

板板手指我來澳門不經不覺已經40多年了。澳門也從一個小小的“澳門街”演變成了一個經濟發達的城市。我在可愛的“澳門街”的40多年中，經歷了很多很多令我難以忘懷的事情。相信類似我去年12月11日寫的博文“隔牆有耳”中寫的我親身經歷的、充分體現人與人之間溫情的令人感動的事情，是不可能在任何一個我曾經居住或熟悉的城市中發生的。這也就是今天我雖然在澳門已經沒有擔任任何公職的情況下，還是以澳門為主要居住地的理由。當然澳門的今天已不是過去的小城，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也隨著城市規模的擴大而發生變化。但是相比很多其他城市，澳門仍然是一個擁有濃厚的人情味和充滿溫暖的居住地方。也正因為這個原因，任何人只要他們在澳門住過一段日子後，就會十分不捨得離開澳門的。

最近我常常收到一些網民給我的電子郵件向我訴說他們對現實生活的不滿，在我博文的留言中我們也能看到類似的抱怨。雖然其中不乏充滿戾氣的言詞，但是總的來說我認為澳民的居民還是特別厚道寬容，也特別地顧全大局。為了我們大家熱愛的這個小小的“澳門街”，我在此真誠的希望我們的行政長官和政府官員們努力糾正施政方面的錯誤，真正做到施政為民，在澳門建立一個處處以人為本的陽光政府。讓我們所有的居民得以安居樂業，和睦相處。讓澳門社會溫情長存的傳統得以發揚光大。相信只要我們齊心合力，我們的“澳門街”一定不會變成一個冷漠和無情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