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發表於2024年4月13日)

中國造船業現在已經雄霸一方，全球領先。在LNG船、航空母艦和環球郵輪三方面，綜合技術要求極高，都已齊頭並進，取得突破。今後一段時間，各類不同的商用和軍用輪船將會如下餃子一樣陸續下水入列，十分壯觀。至於特殊功能船舶例如「雪龍2」號極地科學考察破冰船，早前到香港公開讓市民登船參觀。藉此機會，筆者對中國造船業的歷史發展綜合回顧，作為「雪龍2」號抵港盛事的紀念。

 

事情要從清末道光年代開始。1840年，西方列強以船堅炮利轟開了中國的家門。兩次鴉片戰爭失敗，清廷割地求和，備受屈辱。敵人既從海上而來，就要把漫長的海岸線建造成為護城河，以海軍防守。1861年，曾國藩上書咸豐皇帝：「師夷智以造炮製船，可期永遠之利。」經咸豐批准後，曾國藩在安徽開辦中國近代第一家軍工廠「安慶內軍械所」，從民間廣徵人才。無錫工匠徐壽應召而來，和數學家華蘅芳組成團隊，僅靠一本《博物新編》裏面對蒸汽機的介紹，加上到西洋船隻現場觀摩，很快就設計出輪船發動機，製造出中國第一艘蒸汽機明輪船「黃鵠號」（明輪船是蒸汽機外露在船舷的意思）。

 

與此同時，李鴻章興辦江南製造總局，邀請徐壽幫忙繼續進行中國的造船救國事業。徐壽培養出他的兒子徐建寅子承父業，兩父子是中國造船業的開拓者，名字值得我們銘記。

 

1868年，機器動力兵船「恬吉號」在黃浦江下水。這是一條木質船殼蒸汽動力船，名字採用「四海波恬，廠務安吉」的期許。後來因為光緒皇帝載恬即位，為了忌諱，改名「惠吉號」。江南製造總局從此出發，由木殼船向鐵甲船演變，噸位亦從600噸升級到2800噸。1880年，天津的大沽船塢建立，負責北洋水師艦船的維修及生產軍火。中國從零開始起步，因為強敵環伺，虎視眈眈，只能自力發展，舉步維艱。

 

1895年中日甲午戰爭失敗，對中國來說是一個極大挫折。「造船不如買船」的錯誤，成為國人深刻的教訓，從此下決心致力造船業發展。1905年，江南造船所從江南製造總局劃分出來。1912年，江南造船所劃歸民國海軍部管轄，接受美國的造船訂單。

 

這是因為1914至1918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美國大發戰爭財，急需大批遠洋運輸輪船，因此在全球範圍訂造新船。美國和江南造船所簽訂4艘萬噸級遠洋運輸輪船合同，從1920到1921，2年間全部建成下水，成為中國向美國輸出的第一批基本上由中國自行製造的遠洋級輪船。

 

長話短說，歷史發展到1949年，香港有一批寧波籍技術及專業人員南下到香港，其中包括曾任上海銀行副總經理的包玉剛。他畢業於上海吳淞商船學校船舶專業，後來成為世界船王。1955年，包玉剛開始涉足航運業務，他有兩種獨特的經營手法開拓事業，第一是以長租的方式在穩健中求發展，後來「包氏方式的長租」成為航運業務的新潮流。舊船是這樣做，新船也一樣，在穩健中求發展。首先是鎖定海運公司對於某特定船舶種類的長租意向，簽妥長租合約之後才下單訂造新船；日文所謂「仕組船」的模式，是「事先安排好」的意思。以這種模式不斷拓展船隊的規模。包玉剛銀行出身，深知航運事業最重要的是資本調達，有錢投資就可以快速建造新船，誰造船多誰就能夠領導群雄。簡單言之，是資本規模經濟的概念。他先找到會德豐洋行繼而滙豐銀行，利用融資平台發揮槓桿作用，船隊遂迅速壯大。包玉剛的規劃性，表現在對四個女兒英文名字ABCD的排序，行內無人不知。他的船隊也以英文字母順序命名，旗下的新造船隻，10年間就用盡了26個英文字母，遙遙領先其他同級世界船王。1970年，包玉剛成為滙豐銀行第一位華人董事，以世界級船王的身份向世界級銀行家華麗轉身。1980年代，筆者在包玉剛的環球船務集團任職期間，包玉剛的船隊已經多達200艘，總重量噸位高達2000萬噸。這是香港的奇跡，也是中國的奇跡。

 

1978年以來，中國以改革開放聚焦經濟建設。當年廣州造船廠建造的「瓊沙號」客貨輪首航西沙，象徵中國新階段造船業的開始。

 

1982年9月22日，包玉剛邀請時任英國首相撒切爾夫人到上海出席「世誼號」的命名儀式。就在20天前（9月2日），她還剛去過北京和鄧小平談判香港前途問題。事緣1980年，包玉剛向上海江南造船廠訂造了兩艘2.7萬噸散裝船，「世滬號」和「世誼號」。順便一提，1982年6月10日，「世滬號」舉行下水典禮，包玉剛邀請當年的菲律賓總統夫人伊梅爾達馬科斯（現任小馬科斯總統的母親）主持命名儀式。當年筆者在環球船務集團的日本辦事處工作。這兩艘船由船東接收後都隨即以長租的方式交付日本海運公司經營，個中細節記憶猶新，如今回想，感慨萬千，對中國造船事業跌宕發展的歷程和成就，細思之仍極感震憾。

 

最後值得一提的是，「世滬號」和「世誼號」是1982年5月重組後剛成立的中國船舶工業總公司的頭2艘出口船舶。當年的董事長是柴樹藩，外交部顧問是韓念龍，上海市市長是汪道涵。這兩艘船同時獲得國家質量金質獎，被美國和日本等造船界和航運界讚譽為「可與世界上任何一條船的質量媲美」。

 

有關「雪龍2」號的詳細介紹已經很多，本文不用重複。至於今年稍後將會下水入列的航空母艦「福建號」，筆者打算在適當時候詳細介紹，說好中國香港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