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不少人提到有關由央行背書的數字貨幣發行問題（或稱法定數碼貨幣，以下簡稱CBDC）。由於全球經濟停滯，通貨膨脹重臨，在消費、儲蓄和投資之間，港人需要審慎理財，有所計較。特區政府在過去2年多抗疫防控的過程中，已消耗不少累積財政盈餘和外匯儲備超過2000億港元，近年都是赤字預算，食穀種。「家有二千，每日二錢，如無生計，用得幾年？」。

香港市民需要普及貨幣金融知識，讓我們清楚特區政府和金融管理局怎樣為港人理財，究竟有些什麼想法和招數，市民有權利知道。

香港近年在金融科技和科技金融兩方面的發展，正跟上步伐，急起直追。去年10月，金融管理局發布零售層面的港幣CBDC技術白皮書，決定研究除了在批發層面的CBDC跨境應用之外，同時探討發行零售層面的CBDC，估計今年暑假期間將會提出初步想法。金管局以白皮書的形式提出建議，港元CBDC將會沿用兩級制，劃分政府及商業銀行，彼此的角色維持不變。港元CBDC將由金管局發行，運用區塊鏈技術，估計在保護數據私隱方面會有突破性安排。技術架構方面，不外是應用區塊鏈，其中幾個關鍵要素就是數據儲存去中心化，交易紀錄無法修改，數據庫可以在不同的區塊鏈條之間互相參考對照印證，兼有追蹤及核對交易的功能。交易一旦發生即成永久，無法竄改，對於例如洗黑錢等非法行為，理論上可以做到堅壁清野。

在金融科技的支撐底下，港元CBDC將更有安全保障。金管局將與國際清算銀行駐港的附屬機構，聯合研究零售層面的港元CBDC在算法方面的運作模型基礎，探討潛在技術方案，怎樣批發及分銷在零售層面的港元CBDC。估計現時已時機成熟，就等合適時機正式推行，金管局現時是預先裝備自己。由於零售層面的CBDC以消費群體為主，絕大多數都是小額的高頻交易，因此對系統的容量需求甚大，估計需要有好幾次的壓力測試，才有信心全面推出。在這方面，怎樣利用八達通及運用智能手機下載應用程式的方法，和銀行戶口互相對接（有這需要但並非絕對），類似的技術問題估計已在充分籌備中。

問題的關鍵是，不單只港元CBDC，而是要研究下一步怎樣跨過珠江和深圳河，和人民幣及澳葡幣互相對接，這才是最重要的突破性考慮因素。港元CBDC的前景，不可以單獨考慮港幣自己本身，這才是最根本的戰略考慮。

內地在推動人民幣CBDC方面，相對港元CBDC而言，其實已有更充分的準備。在日常B2C和C2C交易的過程中，通過智能手機近場通信技術(NFC) ，可以在沒有WIFI接駁的情況下，手機之間互相對碰，近距離接觸就可以完成支付交易，比掃二維碼更為方便。內地在去年第四季度已經小規模、有限度地在深圳推出試點，效果相當滿意。最近更決定將試點推廣到其他11個城市及區域 (包括杭州等浙江省內6個將會舉辦亞運的城市)。估計內地人民幣CBDC的發行已經箭在弦上，引弓待發。

人民幣CBDC的好處之一就是開放予全國公眾使用，可以幫助內地偏遠地區無銀行戶口的人士，包括開戶有困難或者居住地附近沒有銀行分行，沒辦法提供銀行櫃枱服務的西部偏遠地區。內地人民通過智能手機移動支付已經基本上在全國範圍通行，將來人民幣CBDC在內地的廣泛應用，肯定亦將會領先全世界。

美國聯邦儲備局現在已急起直追。CBDC是全球的趨勢，美聯儲決定不可落後於人。今年1月，美聯儲公布有關CBDC的白皮書，詳細列出好處和風險，設定120天公眾諮詢期，估計今年第2季度之內會有決定。美聯儲認為發行美元CBDC是重要一步，將會從根本上改變美國金融體系的結構，改變私營金融機構和「中央銀行」（美聯儲運作上就是美國央行）的角色和責任。估計各主要國家的央行紛紛推出各自的CBDC後，足以撼動當前以美元(掛鉤到石油貿易)為基石的國際金融體系。為了維持美元霸權，美國一定要改善其跨境支付能力，增加金融及外匯市場的包容性。美元要麼就跟上，要麼就堅持建立防火牆，以不變應萬變。但是形勢比人強，美元不進則退，本人認為美聯儲到今天並無選擇。美國發行美元CBDC，由於體量大，將會影響到全球銀行業務系統的穩定，帶來有關私隱安全性和成本方面的擔憂，以至是否有足夠主權信用擔保的問題。近日美國意圖藉着制裁俄國賴債，欠債不還，引起全世界各國的擔憂和震動。美元CBDC亦觸及商業利益問題，不論在內地或國際，勢將和跨國經營的美國各大商業銀行競爭，美聯儲「與民爭利」。因此，美聯儲決定要跟上全球步伐發行美元CBDC，將會舉步維艱。

因為利益集團之間的互相爭奪，美元CBDC只會加劇銀行相互之間對存款的競爭，損害美國的銀行既得利益。所以不少美國跨國銀行一直敦促美聯儲放慢行動步伐。此外還有，過去一段長時間，主要發行自美國的所謂虛擬貨幣，什麽比特幣、加密幣、挖礦交易等虛擬網上平台，沒有央行背書，實質是投機行為，提供窗口讓幕後交易進行，可以洗黑錢，如同賭場的籌碼。美聯儲一旦發行美元CBDC，等同與以傳統形式發行的美元掛鉤，定義是「穩定幣」，其他虛擬貨幣因為風險高及欠穩定，將失去生存空間。

中國在這方面更徹底，早已聲明不承認任何虛擬貨幣的法定地位，一句話，均屬違法。儘管虛擬貨幣由於去中心化，在網上的虛擬世界有供應有需求就得，在自由市場和缺乏監管的情況下自有其生存空間，但畢竟沒有央行背書提供的的國家主權信用在後面提供擔保。即使美國，一旦推出美元CBDC，隨時可以宣布虛擬貨幣通通非法。這些既無法定貨幣地位，又沒有龐大流通性和兌換保證，更沒有任何資產擔保，那就無法保證價值的穩定性，價格隨時可以一夜之間大幅蒸發。這情況對一般消費群眾而言毫無益處。

西方國家包括香港特區在內，以自由為藉口對網上的虛擬貨幣市場睜一眼閉一眼，讓投機者有機可乘。話說回來，香港特區的金管局並不視虛擬貨幣為法定貨幣，只是定義其為商品，因此沒有資產保證，存戶買入虛擬貨幣，不會獲得任何存款保障，早已提醒市民，相關交易平台未必能夠提供足夠投資的風險保障。這是負責任的做法。

內地全面封殺虛擬貨幣，就是為了在推出人民幣CBDC時掃除一切違法障礙。回顧過去8年來，由中國人民銀行主導的CBDC計劃（從2014年開始），可以說是高瞻遠矚，領先全球。中國一貫低調，韜光養晦，小心翼翼。一直以來不斷聲明，發行人民幣CBDC並非為了對抗美元，其設計和用途主要是為了滿足內地自身零售支付的需求。將來是否有機會跨境及國際使用未知，即使如此，和美元並不存在直接競爭。

人民幣CBDC的概念有兩個重點。第一，它是數碼程式的法定貨幣；第二，它的定位是供應量等同市面上流通的人民幣現金（貨幣經濟學的定義是M零，不是M1及M2）。後者十分重要，換言之，人民幣CBDC的流通量與人民幣現金供應量掛鉤。目的之一，就是要平衡內地銀行和大型科技公司之間的競爭。因為民營科技「類金融」公司例如阿里、京東、百度、騰訊、美團、滴滴、拼多多、大眾點評等，甚至一些大型直播帶貨，掌握客戶對產品和服務的評價及產品退貨率等信息，大數據令這些平台公司，相比銀行而言可以用更低成本和更快速度去處理貸款申請，發放貸款和收回還款。內地傳統銀行及監管機構日益擔心這些大型科技「類金融」企業會濫用數據優勢。此外，「互聯網+金融」的高速發展，造就近500家合規網貸信息平台，以在金融資產交易所的債權投資產品掛牌摘牌的風控方式，專責中小微企業的短期周轉，提供流動性融資服務。這方面亦會威脅到傳統國有商業銀行的市場份額。本人分別在一家網貸信息平台和一家國營商業銀行分別有業務及工作參與，因而對這方面略知一二。

人民幣CBDC採取雙層營運體系，央行不直接對公眾發行和兌換CBDC，而是先把CBDC兌換給指定的金融營運機構，再由這些機構兌換給公眾。將會有一個清單列出，有哪些機構可以從事兌換。這些機構需要向人民銀行繳納100%準備金。在電子錢包裏面的CBDC和銀行往來存款戶口裏面的現金一樣，不會產生利息。

回頭再說香港特區政府，建議應該把港元CBDC充分和人民幣CBDC連結起來，真正做到融合大灣區和內地，貨幣流通，貨物和服務的日常交易，以至短期貿易和長期投資，都能夠做到港幣和人民幣，還有澳門元(甚至日後的新台幣)有自動互換機制，做到港深珠澳四地有錢財上順暢流通互換的互動機制，不可誤以為港幣可以長期獨立於大灣區和內地之外。

人民幣CBDC試點計劃推出兩年多以來，中國人民銀行已累計開立了1.4億個私人電子錢包，1000萬個企業電子錢包，交易額接近900億元。雖然央行還未有推出人民幣CBDC的具體時間表，但已經和香港金管局簽署了備忘錄，在技術層面方面測試跨境人民幣CBDC的運作，以保障香港市民不論身在香港或是內地，都可以開設人民幣CBDC錢包，做到隨時增值、提款、轉賬交收及記賬等功能。港人希望能盡快把人民幣CBDC連接到本港的轉數快系統及八達通卡系統，為將來港幣或有可能與人民幣在某一程度上匯率聯繫和互相掛鉤作充實的基礎準備。

上述這些問題和機遇，相信香港金融業界（尤其是銀行界）、金管局及特區政府有關政策局將會需要為香港居民補課，多做一些普及貨幣金融知識的工作，做到政府和民間、業界和社會能夠互相充分溝通。這樣做，一方面政府能夠向市民交代清楚金融產業的發展方向和策略，另一方面同時可讓港人安心及放心，知道累積公共財政盈餘（減少了許多）和外匯儲備的整體健康狀況，運用模式和蘊藏價值，保證港人辛勤工作賺來的共同財富不會被腐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