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黄大牛道，你认识我表哥李俊恩吗？黄大牛道，一个村的，当然认识。他说不定比你小，是你表弟。我跟黄大牛道，他是孝珠表哥，我应该叫他表哥。黄大牛道，你没见过李俊恩吗？

我跟黄大牛道，他春节期间去罗先，见过一次。黄大牛道，李俊恩小我一岁，我们从小玩到大的，现在村里三十岁还没结婚的男人，除了李俊恩，就只剩下我了。我笑着道，金永恩不是也没结婚吗？

黄大牛道，那个流氓和我们不一样，他虽然没有结婚，但和好几个女人有染。你不是看到他和金寡妇偷情了吗？我问黄大牛道，金永恩长得也不英俊啊，为什么那些女人愿意和他搞到一起？

黄大牛道，因为他是金国阳儿子，对那些女人威逼利诱。他说生产队粮仓丢失了几袋大米， 我觉得他是贼喊捉贼，大米肯定是他自己偷的，他经常送大米给和他偷情的女人。

我跟黄大牛道，金永恩真不是个东西，流氓应该被抓起来。黄大牛道，无凭无据谁去抓呀？我跟黄大牛道，生产队的干部去抓啊。黄大牛道，你的想法太天真了。他爹就是生产队最大的干部，自己抓自己啊。咱们先把桌子搬到你车上吧。

黄大牛说完，扛起一张桌子，我也扛起一张桌子。桌子看起来不大，但其实很沉，因为都是实木做的。我们扛着桌子朝离村外主干道走去，因为今天不用下地干活，村子里热闹些，不少人在家里做些手工用品，比如有人在做扫帚，有人在做竹篮。他们做这些东西不全是自己用，大部分会拿到集市上出售，赚一点零用钱。

村里有些人没见过我，发现我和黄大牛混在一起，感到很好奇。有人撞见黄大牛，主动跟他打招呼道，大牛，这是谁呀？黄大牛会隆重地介绍道，他是胡伟同志，我的好哥们，在罗先做大生意的人。

听到黄大牛的介绍，有的人会摇头哈哈一笑。有的人则会故作惊讶地道，大牛，你认识这么厉害的人，是不是要去城里上班了呀？

和黄大牛来到面包车旁，我累得气喘吁吁。黄大牛笑着道，胡伟同志，你太虚了，都要结婚了，虚了可不行。我跟黄大牛解释道，我不是虚，是很久没运动了，我在床上很猛的。黄大牛哈哈笑道，真的很猛吗？我得问问金孝珠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我白了黄大牛一眼道：滚。

把书桌搬上面包车后，我爬上驾驶室，黄大牛坐在副驾驶。我开着面包车朝学校驶去，黄大牛把车窗打开，逢人就主动打招呼，坐上小汽车的他有点春风得意，觉得高人一等。

我开车的时候，黄大牛观察了许久。几分钟之后，黄大牛跟我道，能不能换我开？我好奇地问道，你有驾照，会开车？黄大牛道，要什么驾照啊，我以前在村里开摩托车，开拖拉机都不要驾照啊。

我跟黄大牛道，开汽车和开摩托车不一样。黄大牛道，有什么不一样？我刚才观察了一下，觉得开汽车很简单啊。我跟黄大牛道，没有驾照不能开汽车的，出了事故问题就严重了。黄大牛道，能出什么事故啊，你小气就小气呗，找什么借口。

黄大牛说话直进直出，我无奈地笑了。十多分钟后，我们到了金美善所在的小学。朝鲜人把小学称作人民学校，不过我还习惯称作小学。朝鲜小学实行五年制，中学实行六年制。国内高三年纪，他们称作中学六年级。

小学的周围都是玉米地，从主干道右拐，有一条三米宽的土路可以通往学校。我把面包车开往学校附近，发现学校很安静，操场上蹲着上百名戴红领巾的学生，他们前面放着一个凳子，趴在凳子上做作业。

我没有把车开进学校操场，怕打扰到同学学习。我把车停在玉米地旁，问黄大牛道，他们怎么都蹲在操场上做作业？黄大牛道，学生在考试。我跟黄大牛道，要等他们考试结束了再送桌子吗？

黄大牛道，马上到中午吃饭的时间了，等考试结束了咱们再进去。我递给黄大牛一根烟道，那好吧，咱到附近转转？黄大牛道，这一片都是旱田，种的都是玉米。我和黄大牛在车上坐了一会儿，发现玉米地旁一个戴红领巾的学生在偷看我们。

黄大牛在后视镜上发现了学生，他跳下面包车，朝学生走去。我也跳下车跟了过去。学生发现我们发现了他，扭头就跑。黄大牛大声喊道，朴志诚，你站住。黄大牛知道他的名字，肯定认识他。

朴志诚听到黄大牛喊他，跑得更快了。黄大牛见状，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追了过去。小孩虽然跑得快，但哪里跑得过黄大牛。他跑了几步就摔在地，黄大牛则挡在他前面。他起身准备换个方向跑，黄大牛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这时候我也跟了过来，笑着问道，黄大牛，怎么欺负人家小孩？黄大牛道，我哪里欺负他了，就想问问他为什么不去上学。小孩鼓着嘴道，不要你管。黄大牛道，哎哟，年纪不大，脾气很大。今天没有去学校，你们金老师知道吗？

小孩没有说话，使劲想挣脱黄大牛抓他胳膊的手。小孩身上有一股狠劲，一看就很犟。我笑着问小孩道，你不喜欢上学吗？小孩依旧不说话。黄大牛道，你不说话，我只能把你带到学校交给金老师。小孩瞪着黄大牛道，我爹都不管我，你凭什么管我？

黄大牛道，老朴怎么不管你了？小孩道，他就是不管我了。黄大牛道，你爹在哪里？小孩道，谁知道他在哪里。小孩说完，挣脱了黄大牛抓他胳膊的手，一转身就跑了。黄大牛站在原地道，小小年纪不学好，就知道逃课，以后能有什么出息。

小孩跑远后，我问黄大牛道，这小孩家什么情况啊？黄大牛道，他是隔壁村老朴的儿子，今年上五年级，是美善班的学生。老朴这人喜欢赌博，经常打老婆，家庭条件差，前几年他老婆不堪忍受这样的日子，喝农药自杀了。

黄大牛平静地讲着小孩家的情况，情绪没有任何波动，仿佛这种情况在朝鲜农村不稀奇。我感到非常震惊。跟黄大牛道，这老朴真不是个东西，朴志诚这孩子真可怜。

黄大牛道，别人家的家务事，咱也管不了。就算我想管也没有能力管，他又不是我儿子。你不会善心大发，想帮他吧？

我跟黄大牛道，这种情况就算我想帮也帮不了，别人的家务事最好不要插手。黄大牛笑着道，你还不是很糊涂，你想帮的话，咱村里要帮的人很多，就算你是大善人，把所有财产都拿来帮人，又能帮到多少人呢？

我笑着道，我不是什么大善人，但看到一些不幸的事，总想着帮衬一下。黄大牛道，帮忙也要在能力范围内，比如现在我想抽烟，你给我一根烟抽，这也算是帮我。和黄大牛聊天之际，小孩已经跑远消失在玉米地。我跟黄大牛道，你觉得他跑到哪里去了？

黄大牛道，他应该没跑远。我跟黄大牛道，要不我们去找找他？黄大牛道，我觉得你越来越像金美善了，她就喜欢多管闲事。班里的学生没钱买文具，她自己掏钱帮忙买。班里的同学没有书桌，就让我帮忙做了两张书桌。为了这个朴志诚这孩子能安心上学，她没少往老朴家跑，结果人家还嫌她多管闲事。

我跟黄大牛道，咱现在反正没啥事，去看看朴志诚到底在干什么？黄大牛吸了一口烟道，好吧，也不知道这小家伙跑到哪里去了。我和黄大牛沿着玉米地往前走，广袤的田野里一个人都没有。因为今天是赶集日，生产队的人不用下地干活。

我们往前走了十多分钟，也没见到朴志诚。正当我们以为他跑回家了，准备返回的时候。在一个土坡下面，突然冒出了烟。我和黄大牛朝烟升起的地方走去，走近一看，发现朴志诚蹲在土坡下的一个洞里。周围都是茂盛的玉米杆，如果不是冒烟了，很难发现这个地方。

见我们过来了，朴志诚警惕地道，你们来干什么？是不是来抢我的吃的？朴志诚在洞前生了一堆火，火堆里有两个红薯，他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在火堆上拨来拨去，好让火烧得更旺一些。朴志诚幼稚的脸上都是灰，鼻孔下面有鼻涕干后的痕迹，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脚上的两只布鞋都有洞，脚拇指都露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