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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趣、妙、識
香港的教授
渡卡洪塔斯
一个中年大叔的菜地
2024年7月25日

(原文發表於2024年7月14日)

2003年在广州上学的时候,系里请了一个香港大学的老教授,每周从香港过来上一天的课,然后返回香港,前后一年时间。那个老教授是个华裔,在加拿大出生,在美国长大并上大学,拿到博士学位,然后在美国开始当教授,后面到了中年回到香港大学教书,随着97年香港回归之后,他跟内地越来越紧密,就有了来广州给学生上课。

这个老师前半生都生活在英语环境,虽然父母是中国人,但英文比中文好太多,但随着他到香港接触中文文化之后,特别着迷中国的历史文化。那时因为我本科是人文科学,算是有一点文史哲的底子,所以上课后被他偏爱,极力引导我去香港实习和读博士,推荐我去认识香港好几个大学的教授。

在第二年的上学期,他就帮我联系到了香港大学行为健康中心的实习机会,那是我第一次去香港,算是除了这个教授就不认识任何其它人,是去了之后才发觉我完全没考虑到住的地方,那个教授以为我都二十多岁了,自然知道怎么搞定住宿的事情,而我则理所当然的以为这个教授会安排,结果到了香港我们才发现这个住宿没着落的问题。那个教授自己一个人住一栋房子,孩子都在美国,刚好家里有空房,就问我介不介意住在他家里,作为大陆来的我当然不介意。然后就大大咧咧的住在教授家里很久,跟他一起吃一起住一起去港大实习。

直到有一天办公室里一个师姐问我对香港印象如何,住在哪里?我说我住在老师家里,那师姐张大了嘴,那吃惊的表情让我至今记忆深刻,她说她认识教授都快十年了,都不知道教授家在哪里,而我居然只来香港几天就住在教授家里去了。而我也很奇怪,为什么香港人关系这么疏离。

后来我跟这个教授谈起这个事,他笑了起来,说他在香港居住了二十年,除了我之外,的确没有学生到他家里,他很担心哪一天他死在家里,大概也没有人知道,说这就是香港的人际关系。为了让我理解这种关系,他举了一个例子,他说他在美国大学上课时,学生直呼他的大名David,说完事就走,上课也没有个上课的样子,翘腿、躺着的各样都有,还喜欢随时发言辩论。他到香港当教授之后,学生和其它同事都称呼他Professor Ho或者Doctor Ho,非常客气,除了专业的事情找他外,跟他没有什么联系。

但他到广州大学上课的时候,所有的学生都称呼他何老师,除了上课外,下课也会找他交流,愿意跟他分享各自的事情,也愿意跟他请教生活乃至感情上的困惑。总想蹭何老师的饭吃,也会拿着有限的研究生津贴去请他去学校门口吃路边摊。

这个何老师给了一个结论,在美国,即使他是个教授,那些美国学生也没把他当回事,就是一个普通的个人,没有喜欢不喜欢,更谈不上尊重。在香港,别人尊重他的专业和社会地位,但也仅限如此,而在大陆,学生是把他当做一个有学识的老师,是个传道授业解惑的老师,对他信任、尊重和亲近,愿意跟他建立紧密的关系。他个人随着年龄大了,越来越喜欢大陆这种充满了敬重和亲近的关系,不想在家里死了都没人知道他家在哪里的那种社会孤独。

我问他是不是很多人都想去美国,就是喜欢美国的那种可以在教室里翘着二郎腿,随便讲话的自由?他说他当初在美国年轻时也经历了那种追求极致自由的运动-嬉皮士,参加过反战游行,还被征兵办选中了,结果因为一个机械操作测试能力不通过被否了,后来就加入各种出格的嬉皮士活动,是极致的自由和放纵,到了三十岁才去读博士教书当教授,当教授的同时还在美国的精神病院当临床咨询医生。

以他前半生的经历,他对自由的理解是,年轻人在刚到大学独立的那一个阶段,是最向往极致的自由,总结一句话就是谁都不要管我,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充满了浪漫主义色彩,极大的放纵欲望,特别憎恨传统道德束缚、家庭责任、文化习俗以及一切的规则和法律,就想以自己为中心重构一切。

至于很多人总想去美国,一部分人的确是觉得美国好,也有一部分人就是厌憎束缚。在美国作为普通人,你有最大的自由就是你可以想怎么样变坏,只要不是伤害到其它人,是没有什么人管你的,包括你交朋友,离群索居、做流浪汉,甚至做一些伤害自己的事情都没有人管你。最主要的是就算你失恋了,退学了,被开除了,去赌博破产了,或是离婚了、吸毒了,除了你来往亲密的父母外,也没有别人会把这个当回事,是觉得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为自己负责,跟别人没什么关系。

在国内,是每一个人都活在各类的关系网中,既享受着各种关爱和资源支撑,也必然会受到各种束缚,别说那些我们国家一定会管的像吸毒之类罪大恶极的事;就算你想办离婚,都得受父母和政府的劝导;你要是失恋了父母和朋友也是各种安慰,在中国还有绵延的文化传承和道德规范,比如对老师,那就是有极高的道德约束和文化期许的。

所谓的精英或是自诩为能力很强的人,可能会对自由更向往,而更多的普通人,天生就生活在这种资源匮乏和能力欠缺的环境中,必定会感受到不自由。很多事不是想做就能做的,但那种让个体变坏变差的自由,还是约束为好,人性是最容易向下滑落的,人不仅仅属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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