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發表於2024年9月17日)

前几年，沙特宣布要建造一座全新的城市，可以容纳900万人口，而最令人惊叹的是，这座城市只有两幢楼。这两幢楼完全一样，高度都是500米，在我国可以排到第六高。更重要的是它长，你可以想象一下，把一幢500米高的建筑，像拉橡皮泥一样，拉到170公里。拉完一幢，还得拉第二幢，然后两幢平行排列。

170公里的长度，我们高速上开车也要接近一个半小时，放在地球上，可以把日本或者意大利一分为二。这么奇葩的设计，在人类历史上是从来没见过的。它是一面，哦不两面超级高的大墙，懂王看了直呼过瘾。

沙特把这个城市叫The Line，我们就管它叫线形城吧。这个综合体包罗万象，收纳一切，什么住宅，办公，医院，学校，商超，休闲，体育，娱乐，警察局，电影院，博物馆，从生到死，你都不用走出这170公里。

规模大还不是它的全部特点，沙特要把它打造成零碳经济区，没有汽车，甚至连走汽车的道路都没有，人们可以在5分钟步行路程里获得所有日常必需品。如果你想去点远的地方，没关系，安排了高铁，端到端只需要20分钟。再想往外走，那就是沙滩和海边了。

100%使用可再生能源，什么风啊，光啊，储能啊，全都用上，别想从我这里排出去一克碳。零碳恰恰就是线形城的建设本意，传统的城市规划太分散，去哪儿你都不方便，全都集中起来，这不就方便了吗？沙特专门制作了一个宣传片，一位少女坐在城市里的街头，身边非常灰暗荒芜，人们看上去也很麻木，一束光照到她脸上，寻之而去，穿过拥堵的道路，看到一扇任意门，毫不犹豫从口入，顺势起飞，豁然开朗，土地平旷，高楼俨然，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男女衣着，悉如外人，玻璃幕墙，花园草地，怡然自乐。

沙特计划，这样一个零碳样板城，可以让国家经济转型，减少对石油的依赖，吸引全球资金和人才。到时候这里可以建很多实验室啊，科研机构，成了创新中心也未可知。

可是这么宏大的项目，问题也随之而来。从设计刚公布，人们就质疑这种建筑对人们心理的影响，虽然里面空间可以五光十色，但整体如一的设计，是否会让人们感到压抑，人们来短期逛逛，猎奇一下是挺好，可是怎么吸引人长期在这里生活呢？从现在的设计图来看，两幢楼间距不过两百米，两条楼四个面，应该会有三个面见不到阳光，即便可以天天灯火通明，长时间也不是个事。

还有，如此高宽的人造屏障，每天撞下来的鸟就不计其数，就算不考虑鸟的生命，落下来砸到人也得砸个半残。

再有，落成之后你可以零碳，全清洁能源，可是建造的时候，无数的钢筋混凝土，玻璃，塑料，还要运到当地。本身就是一份非常大的排放。

线形城的地址，处于沙特西北部，北临亚喀巴湾（Gulf of Aqaba），南面就是红海，西侧是埃及，是沙特比较偏远的地区，离最近的大城市距离20公里。可以说是一个物资孤岛，即便真建成了，光饮用水一项，不用说900万人，供应9万人饮水的一个孤岛，也是个麻烦事。

饮用水其实都是小事，毕竟管道建成可以用很多年。其它商品就不一样了，都必须远途运过来，第一是贵，你可以想象一下，一个距离周边城市20公里的地方，买一小瓶可乐会贵出多少。第二，何况所有商品都要陆运过来，产生的碳排放未必就会更少。

实际上，线形城只是这一地区大建特建的一部分而已。按照计划，沙特是要建设一个超大的新城，名字叫NEOM，总面积（约）有四个上海那么大（2.65万平方公里）。里面包括了工业综合体，全球贸易枢纽，旅游度假村，还有刚才说的线形城。总投资会超过1.5万亿美元，是沙特一年GDP的1.3倍还多。

这么多钱，沙特一想我自己出倒也不是完全不行，无非是多卖几十年石油的事，但是光自己出，建设周期可能会很长，不一定赶得上2030年了。所以他们就使用了国际通用做法，自己的主权基金出一半，剩下的一半要从国际上融资。

可是国际上的资金也不傻，把钱投在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沙漠地区，周边又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产业，我可以随时飞过去，可你怎么能保证全球的游客和定居者到那儿去呢？所以大家也都没有什么很强的意愿。

这个全球都不太感冒的项目，在争议声中就开始建设了。一年多以来，无数的挖掘机、卡车、发电机就在这里疯狂工作，工作人员已经达到上万人。到处都需要钱，为了工地有充足的供电，需要建两座天然气发电厂，施工地点有偏差，挖错坑了，还得重新挖，光给各种工作人员，包括建筑工人提供的住房，就准备要花50亿美元。

建设费用从最初的估计一两千亿美元，到五千亿，现在估计单单线形城一个的成本，就要超过原先计划整体的1.5亿美元。沙特也不能怂啊，牛都吹出去这么多年了，再往回收不合适，只能硬着头皮上。今年初，沙特发行了120亿美元的债券，还有可能出售沙特阿美公司1%的股份，得到200亿美元，注入国家主权基金。

与此同时，建设方聘请的高管最近也曝光出一些争议性内容。NEOM的第一任CEO是一位德国人（Klaus Kleinfeld），经常在一家铝业制造商（Arconic）做CEO，后来跟老板闹翻，被炒了。沙特把他请来，掌管整个NEOM项目，但是一年后就离职。

然后CEO换成了一位沙特人，阿尔-纳萨尔（Nadhmi Al-Nasr），这人曾经在沙特阿美工作多年，是王储的老熟人。工作成绩也得到了王储认可。1991年伊拉克和科威特打起了海湾战争，这两国石油输出就有缺口。阿尔-纳萨尔紧急受命，扩建沙特最大的油田，火速出口，给沙特立下一大功。后来，他又负责指挥建设沙特的一所著名大学：阿卜杜拉国王科技大学，协调了多家国际公司参与，包括学校设施，宿舍，娱乐，医院，还有一座高尔夫球场。

有这么好的项目指挥经验，阿尔-纳萨尔被选中也就不奇怪了。但是这人比较专横，脾气火暴，经常大发雷霆，肆意辱骂手下的员工。刚一上任，就一口气解雇了前任CEO聘请的十几位高管。有一次他对一名高管说：你赶紧给我走进沙漠里去死，这样我就能在你坟墓上面撒尿。他自己说，我对待员工就像对待奴隶一样，当他们倒地死亡时，我就会开始庆祝。这就是我做项目的方式。

有一位负责信息安全的高级经理回忆，有一次他的团队成员没有及时汇报一个安全威胁，遭到了同样是外籍高管（Simone Ainslie，首席运营官）的严厉斥责。这高级经理就纳闷了，说咱们都是白人高级雇佣兵啊，沙特老板骂骂也就算了，怎么咱们内部还这样啊？这时候骂人的外籍高管说了：平时沙特老板就是这么骂我的，我只是把它传递下来，给到你们。哥们儿你跑这儿解压来了？

有这样一种风气，手下的一批高管和高级经理们自然也是心里很不忿，所以高级岗位流动率非常高。很多人都来自世界著名企业，什么通用电气，亚马逊，思科，西门子，平均年薪110万美元，比原先的职位高了一大截，这钱要是换咱们想，你尽管骂，最好能给我十倍的量，工资给我多少加点就行。何况（平均）110万美元只是基本工资，年底还有奖金。可是高管不一样，有些人以前就是做CEO的，在行业内有相当的地位，平时在公司里说一不二，都是骂人的主儿，我这是虎落沙特了啊，于是就选择离开。

还有一些高管的丑闻也曝光了出来。比如有一位高管，是个西班牙人，叫Antoni Vives，曾经任巴塞罗那副市长，加泰罗尼亚政府秘书长等职。他到沙特工作之后，西班牙法院判它有腐败行为，曾经给一位朋友提供了一份16.5万美元的临时工作，还在一个著名城市广场的建筑合同里受贿。不过阿尔-纳萨尔非常挺他，说他只要不在沙特犯罪就没事。Antoni这位老兄在沙特也不老实，跟一位建筑项目经理不对付，两人先是口角，后来升级成互殴，扭打在一起。

还有负责医保系统的两位高管（荷兰人Melvin Samsom与Maliha Hashmi），在没有招标的情况下，把合同给了位于美国波士顿的一家咨询公司。而这家咨询公司就是其中一位高管的亲戚在一年前创办的，还雇佣了另外一位高管的儿子。这两人都有非常漂亮的学历和工作经验，就这么秘密地把钱倒腾给自家公司去了。

总之，大花钱的地方，人多，钱多，事情也多。因为施工难度和资金的问题，前一阵有媒体报道，沙特要对线形城的建筑大幅缩水，170公里的长度，缩减为2.4公里，一下砍去了接近99%，而且到2030年，也只能建设一点几公里。不过沙特官员出来否认，说我们建设目标不变，170公里，一米都不能少。那到底沙特最终能完成多少呢？我也会不断给大家更新，希望大家能关注我，给个点赞、收藏，咱们下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