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沒有水電的日子

從1950到1960年的十年，是調景嶺居民最艱辛的時期，不說當時沒有自來水和電力的供應，全營難胞飲用的只有山上的溪水，營內環境惡劣的程度，只有身歷其境的人才能體會，大家都是本著死裡求生的本能，不分晝夜地找尋水源，翻土開路，鑿石引泉。

五十多年前的香港，工、商業尚未發逹，正是人浮於事的年代，要找工作談何容易，很多非粵籍的難胞，由於不黯粵語，工錢也就格外的低廉，這都是意料中事。許多必需早出晚歸到營外謀求生計的難胞，由於缺乏交通工具，大家都是靠著一雙腿步行，所以每天早上都可以看到一條長長的人龍，依著蜿蜒的山坡小路，走到營外工作；傍晚時分人龍依然，但細觀之下，都可看見他們手中拿著，或肩膀扛著一些在回家途中特意撿來的廢棄木料、破爛家俱…等等，這些被市區居民棄置的東西，在他們的眼裏可都是寶貝;難胞們回家後將它修理好再用，或用來修補房子，這是在物質匱乏的年代中，特別讓人高興的事。

部份留在營內的難胞，無論男、女、老、幼都會找些手工細活來維持生計，其中一項熱門的細活是「糊火柴盒」，糊火柴盒一天的工資是港幣八角到一元，這項手工活至1953年便乏人問津了；另外一項是「繡花活兒」，如果手快工熟，辛勤些每天可賺到港幣一元六、七角不等的工資，基本上一天可賺到一元左右，因為工作比較乾淨，所以許多人都選擇繡花這項活兒。繡花的材料及式樣是由中間的繡花販從港、九各工廠領回，再按戶派發，繡花的人祇須自備花繃和幾口針就可以了，繡花販則負責收發和運送。工廠老闆要賺錢，中間的販子也要生活，所以繡花人的工資自然就低廉了。但為了生活，蓋房子，養兒活女，不只是主婦拿起繡花針，男人也不例外，不管你以前是軍長或是師長，也得與太太一起練習拈針引線，故當時有「百萬將軍學繡花」之名句，至今仍為人們所津津樂道。生活的擔子壓在頭上，不論甚麼英雄好漢，也得向現實低頭。白天繡花，到了晚上也是繡個不停，一家大小圍坐在一盞煤油燈下抽針拉線，心疼的是那些十歲不到的小孩兒，做完了學校的功課，還要參加「晚繡」。這是項很費眼力的工作，所以很多人在如此微弱的燈光下繡久了，而患上嚴重的近視仍懵然不知。

再一項工作便是「織藤」，因為織藤需要一定的專門技巧，故工資略高，早期織藤工人大多數是一些殘疾的軍人，但可惜的是織藤廠開辦了不到半年便倒閉了。

為了生活甚麼都有人幹，營內有些人，白天到港、九人多往來的鬧市裏，檢拾煙蒂，晚上在家把檢拾回來的煙蒂拆散，收集這些剩餘的煙絲，拌在一起重新用紙捲成一支支的香煙，美其名為「百鳥歸巢」，然後四出兜售，每天也可以賣得一兩元呢。

調景嶺三面環山，東面向海，難胞除了日夜為口奔馳，白天蓋屋、晚上作作手工活兒外，更有人發起於調景嶺南面的山坡上，修建「蔣總統萬歲」五個大字，以表達對蔣公的敬意；另外又在北面的山上，修建了「中華民國萬歲」六個大字，以表對國家的貞忠。

每個大字的面積約為一百平方米，先把周圍的雜草、短樹清除，而後用水泥舖上字樣，再漆上白油漆，所有材料的費用都是難胞自動捐獻出來，再由數十人義務建造而成。每年的9月底、10月初，在「雙十國慶」及「先總統誕辰紀念日」前的日子，都有難胞自動自發地上山除草，重新為這幾個大字塗上白油漆，嶺上難胞都稱此山為「萬歲山」，全香港僅有調景嶺一處才有這般特殊的景觀。

1962年，港英政府把調景嶺改為徙置平房區後，在北面山上建築了一座警署，這也許是港英政府當時在政治上的政策安排，並將山上「中華民國萬歲」幾個大字給鏟掉了。警署的探射燈，在每年的9、10月間，每晚上不停地向南面「蔣總統萬歲」幾個大字的山坡上來回照射著，以防止有人會將那幾個大字重新油漆，他們以為日子久了，那裡便會自然荒廢；可是每年的這個時候，營內總會有一批有心人士，在駐營辦事處的統籌下，提供一些油漆及工具，並帶領一批在調景嶺中學就讀的高年級學生，趁著一點星光，摸黑爬到山上，當探射燈照過來的時候，便匐伏在草叢中，射燈過後，便馬上將「蔣總統萬歲」幾個大字重新添上漆油，如此一會兒躲藏，一會兒上油漆，就這樣到了天亮時，幾個大字已煥然一新，所以在調景嶺南面山坡上這「蔣總統萬歲」五個大字，就一直被保留下來。後來每年的「三二九青年節」，由救總駐營辦事處舉辦的爬山比賽，都在這裡進行。直至1996年，港英政府決定將調景嶺遷拆，將整個山頭都移平了。不僅是嶺上居民，我想祇要是曾在營內學校唸過書的學生，都對這幾個大字印象深刻，並會永遠懷念這個「萬歲山」。

-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