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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社會抗爭的激進化發展會嚴重到什麼地步？ 我的觀察是：雖然很大部分香港居民非常希望有更多的政治參與管道、更有力影響本地政府人事格局和政策形成的機會，但是「非常期待」政治改革，並不等於把有無自己期待的改革方案視為「生死存亡」的頭等要事。換言之，幾百萬非常期待更快的政治改革步伐的香港市民中，其決心強烈到「我願意為此付出各種代價」的鬥士，並不太多。 絕大多數香港居民都是既理性又守規矩的良民，凡事先看看是否合理合法。這種規規矩矩的民風頗有點像1950至1980年代的日本。我的西方朋友凡是在日本有過長期實地考察和田野研究經歷者，都會對「日本暴亂」、「日本革命」、「日本變天」這類擔憂嗤之以鼻。 他們常常引用來說服我們這些「老外」（外行人）的證據，多半是日本人如何守紀律、遵規矩的行為方式，比如大批人集會抗議之後，一定會有預先安排好的義工把場地中的宣傳印刷物、飲水杯瓶、報紙等雜物統統清掃乾淨。我現在回想起來，日本的確有與香港類似的行為特徵，即是以中產階級為主的循規蹈矩的社會，而不是好漢群集的梁山泊。 現實依然是秋天 尚未到隆冬 所以，儘管有數百萬的香港居民期待更多的民主政治，但把這個目標提高到「生死存亡」高度的人，寥寥可數。香港社會層面近年來有很多抱怨，但沒有憎恨香港的現實到了「不惜以死對抗」的地步；香港大面積的激進主義抗爭潮流，幾年內還不會湧現。像1945年6月中國內戰爆發之際毛澤東號召的那樣：「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是文化大革命中紅衛兵、造反派每次鬧事抗爭時必喊的口號、必做的工夫，在當今時代，已經不可能重現於香港了。 香港這艘船還不會沉沒，因為儘管它有漏洞，然而不算太致命。在未來的幾年乃至十多年裏，香港的整體狀況也不會壞到大部分社會精英不堪忍受的地步；因此，政治抗爭的極端主義空間狹小。 我這樣說，並不意味着「香港的明天更加好，愈來愈好，好得不得了！」香港雖然不至於被政治激進主義馬上撕裂，船底朝天像「鐵達尼號」郵輪一般迅速沉沒，然而，它卻有點像一艘巨大的氣墊船，已經在慢慢的漏氣、洩氣，船艙裏彌漫着黴氣、窩囊氣，這有可能成為長期的日常狀態。對這一前景極為擔憂的人們，倒是需要想想辦法補補它的漏洞，修修它的發動機，即使沒有權力更換它的船長和大副（也即放開限制地進行特首普選，按照民意組閣）。 香港科技大學社會科學部教授丁學良 節錄自十月號《信報財經月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