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一輩子究竟要革誰的命

先鬥敵人，後鬥盟友，最後鬥自己人—毛澤東的革命物件清單越來越長，最後範圍大到將人類文明及其基礎，都納入革命物件的範疇。毛澤東幾十年革命，一步一步地、最後把自己推到了整個人類文明的對立面：他要以人類文明為敵，以現存的一切秩序、典章制度，一切社會關係和社會結構為敵。

對於崇毛和非毛這兩派人士而言都絕非等閒的大日子—毛澤東的誕辰日12月26日來臨了。在中國社會矛盾十分尖銳，關於中國發展路向的爭辯空前激烈的情況下，毛澤東冥誕成為各方矚目的焦點。在這個大日子臨近之日，中共卻出人意料地降溫，引起廣泛關注。

中國研究院和《新史記》雜誌於2013年11月23日在紐約聯合主辦研討會，邀請12位學者、媒體人和政治評論人士，探討毛澤東的歷史功罪和遺產、毛澤東與中國現代化轉型等問題。以下是我在會上的發言。

各位都有宏大的思維，我想談談毛澤東的革命物件問題—毛澤東革命革了一輩子，他要革誰的命？

關於革命物件，以及革命的性質、任務，動力等等，共產國際從中共建黨到抗日戰爭中期，20多年期間，陸陸續續對中共有很明確的指示，毛澤東投身革命以後，最開始，是跟從共產國際、中共中央，沒有自己另外確定一套革命物件；後來他逐步掌握了中共領導權，羽翼豐滿，就不一樣了，尤其是在共產國際解散之後，他更是自行選定革命物件。

先鬥敵人，後鬥盟友，最後鬥自己人

我們看到，在他漫長的50多年革命生涯中，革命物件有若干變化：

最開始搞農民運動，他確定的革命物件是土豪劣紳和軍閥—這兩個是最主要的，其它還有一些；

抗戰期間，民族矛盾超過中國國內矛盾，必須要打日本—當然大家也很清楚，毛澤東是怎麼想的，怎麼做的；

抗戰以後，他確定了要打倒所謂「三座大山」：帝國主義、封建地主階級和官僚資產階級；

再往後，中共建政以後沒幾年就搞「三大改造」，把民族資產階級也列為革命物件了。

在矛頭指向民族資產階級的同時，實際上從1955年反胡風、「肅反」開始，已經在整知識份子；到1957年，就集中對所謂「民主黨派」、對「資產階級知識份子」下手了。

再往後，社會上的革命對象都清得差不多了，他的目光就逐步轉到黨內：從「四清」開始到「文革」，重點都是黨內「走資派」，到1975年，更明確提出有一個「黨內資產階級」。

這是國內的革命物件。國際上，開始日本是主要革命對象，日本戰敗之後，毛澤東跟美國人幹仗，60年代初再跟蘇聯翻臉，連帶著，跟著蘇修跑的波蘭、東德、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等等所謂社會主義陣營的國家，除了一兩個之外，都是「修正主義」，都屬於鬥爭對象；中國周邊國家中也無不是「反華反動派」：印度、南越、緬甸、印尼……最後，一句話統而言之：「帝修反」！

從國際和國內這兩方面看，在毛澤東列為革命物件的清單上，發展脈絡極為相似（脈絡當然不是絕對的）：先鬥敵人，再鬥盟友，最後鬥自己人——

國際上，美國本來是中國抗日反法西斯的友邦，50年代成為毛澤東的頭號敵人；蘇聯本是國際共運、社會主義陣營的龍頭老大，60年代、70年代被毛澤東列為危險性超過美帝的對手。

國內鬥爭重點目標，也同樣是這個脈絡：民族資產階級、小資產階級本來是盟友—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旗上還有他們的兩顆五角星，但毛澤東翻臉不認人，打成革命物件。盟友都鬥完了之後，就把中共內部所有各種派系都一個一個整掉，「文革」中更是在自己的派系—例如跟隨自己的林彪、江青集團中不斷整肅清洗，鬧得雞飛狗跳。

那麼，毛澤東革命物件是不是越來越集中、越來越縮小了瞄準範圍呢？並不是。新確定的革命物件是物件，以前打過的敵人也還是敵人！是的，毛澤東對日本人說過：歡迎你們侵略；他為了跟蘇聯鬥，也會跟美國拉關係，跟尼克森握手，似乎「敵、友、我」是可以轉化的，選定新的敵人之後，老的敵人又可以轉化成盟友。但這只是表面現象。毛澤東真會將日本、美國看成自己人嗎？在毛澤東心裡，跟他們交好，都只是一種利用他們的手段。

在國內也是一樣。最開始是鬥「四類分子」（地、富、反、壞），50年代末變成了「五類分子」，加上了「右」即「右派分子」；到「文革」又加了三類：「叛徒、特務、走資派」，還把資產階級知識份子也掛在後面，算是「老九」—「文革」後期才有了那句從革命樣板戲《智取威虎山》中臺詞來的話：「老九不能走」。毛澤東並不因為有了新敵人「叛徒、特務、走資派」，就放過了過去的老敵人「五類分子」。「右派」摘了帽，也還是「摘帽右派」！

實際上，毛澤東是把盟友圈、自己人圈裡的所有人，都一步一步地移到革命物件圈裡。「我們」一天天小起來，「敵人」一天天大起來；革命物件的隊伍越來越壯大，革命的隊伍反而人馬越來越少。

-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