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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臺北的「錢穆故居」 王懷雪 大學資深政治學者 2010年12月14日

十一月台灣「新五都選舉」，我被邀前往參觀，選舉之結果報上多有分析，不擬詳談了。訪台四天，其中一天沒有安排會見及座談，無事一身輕，於是興起探訪新亞書院創辦人錢穆先生故居之念。 一九五零年，錢穆先生因感於中國文化於滅絕興亡之際，離開大陸，在香港與唐君毅及張丕介兩位先生創立新亞書院，至一九六四年辭任院長一職，他後來說是「生平最忙碌的十六年」；一九六七年移居台灣，即住在現時「錢穆故居」之「素書樓」。一九九零年六月一日，曾被迫遷離；三個月後，在杭州路住宅病逝，享年九十六歲，可謂高壽。 錢先生之大名，自少年時代已如雷貫耳，蓋因他的《國史大綱》以及《中國歷代政治得失》幾乎是預科學生修讀中國歷史的教科書。那時，中史是我之所長，錢之著作也有讀過。我入讀新亞書院，並沒有選修歷史科；那時中大正開始集權化的管理，錢先生早已離開；畢業以後，他雖數度回新亞支持學術講座。不過，始終緣慳一面，並沒有機會聆聽帶有無鍚鄉音的國語。聽說「素書樓」是錢先生紀念其母親而命名的。 現在的「素書樓」隸屬東吳大學管轄，在大學範圍內。我從士林官邸花園遊覽完畢後，乘公共巴士前往，大約四、五個站，已到東吳大學站下車。東吳大學其實是在陽明山下的一個山谷內。陽明山山脈延廣，佔地不少。下車後向山那邊遙望，已望見東關大學的石刻字了，一條雙車道的灰白石屎路，一直由我站的地方直通過去。那天天氣清麗，陽光和煦，雖然已是十一月底了，依然不見寒意。十一月二十七日(星期六)，恰巧是投票日，這樣的天氣實是天助馬英九也。根據當時報紙評論，天氣佳有利於投票率，而投票率高則有利於國民黨之得勝率。 我一直前行，碰到一位年青人，想他一定知道「素書樓」何在，但他竟然不知。再行幾分鐘，剛好有三位女孩子步行經過，我想她們也是大學生吧。再問，她們指著我們踏著的大路，向前指，你一直向前面走，就會看到了。我再向前行，在我的左面，是一個大運動場，裡面站立著穿著運動短褲的年青男女，有些更揮動色彩斑爛的絲帶，正在進行著某種啦啦隊的活動；後來回程經過時，我才知道，今天是他們的運動日。 一望手錶，才是中午十二時左右。旁側剛好有一幅大學的地圖，裡面印有各座大樓的名稱：第一教研大樓、第二教研大樓、綜合學生大樓等。在大樓中竟然看到一所張佛泉人權研究中心是在一座名叫哲生樓房內，張佛泉是著名的政治學者，他所著的《自由與人權》是年青時所閱讀的自由主義著作之一。五十年代由友聯出版社出版，至今仍然覺得是論述自由主義的最佳著作之一。 東吳大學看來並不大，佔地不多，不過是依山而建，樓層一座比一座高，「素書樓」就在我踏著的大路之末，由公共巴士站到「素書樓」的門口，大約有五百米左右，中間所經過的就是東吳大學範圍了。到達門口，兩道黑漆門，印有「素書樓」的刻字；進入後，右轉向上行，約有20米左右就到達花園了；顯現在眼前的是一座雅緻樸素兩層高的灰白色的磚屋，磚屋靠山而建，後面樹木參雜，寧靜致逸，想當年沒有大學的人聲，環境更是靜穆了。 從前門進入樓房，即有木梯蜿蜒而上，地下左邊為客廳，聽說當年錢先生生而論道，在牆壁上掛有當年最後一課的照片；右邊為放映室，如有訪客，工作員即時為參觀者放映錢先生之生平活動，是黑白的，長約六至七分鐘。看完後，我即登步上樓。 二樓的右邊，即是錢先生的書房，估計有二百多平方呎，現在是空廓了，剩下錢先生所用的大書枱、座椅以及一列書櫃，裏面都是有關錢先生著作的書。走出書房，即是樓廊，樓廊遠望即是山谷也；清風送爽，樹葉、幼枝及雜草飄動不已，的確是讀書講述之好地方。錢穆先生與夫人胡美琦曾著有《樓廊閒活》，撰述人生種種面相及經歷，樓廊即是指此處也。 最後的就是臥室了，佈置簡潔，目前僅餘兩張單人床了。在臥室和書房中間，現有一室列出錢先生之生平及論著，供後學者觀仰。看錢先生著作之豐，真是令人驚嘆也！在地下的一側，還設有雅座的小餐廳，供人喝喝茶聊聊天，其內只有四、五張枱子，參觀之時，一個人也沒有，只有一地的陽光，鋪滿枱子及椅子。在樓房下的客廳，掛有朱熹手書的「立修齊志」、「讀聖賢書」及「靜神養氣」等字軸，由此可見錢先生對朱子之謙敬。客廳一邊擺了一張頗大的黑木圓枱，另一邊是幾張沙發，當年的學生及仰慕者就側身其中，靜聽錢先生博古通今的講述。 在其中的一個展覽的高桌上，放了印上錢先生的著作名單，供參觀者選購。我翻了翻幾頁，特別選購了兩本錢先生所著的《八十憶故友》以及錢夫人著的《樓廊閒活》。參觀「素書樓」，可能只是十數分鐘，然而保存之，寶貴之，則足以視台灣政府重視文化學術傳承之用心。離開時，回望貼在大門口的海報中，看到今年錢先生逝世二十週年所舉辦的學術活動之多，也是令香港慚愧的。錢先生逝世已久，然而他以及其他前輩所倡導而身體力行的「新亞精神」卻成為後學者仰望的價值理想，其讀書人之自尊獨立之人格，是所有知識分子之楷模。新亞已融入中大，而中大現已成為世界一流學府，對於政治權勢者當有蔑視之勇氣及風格。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