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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激進」到「反動」：評李敖 王懷雪 大學資深政治學者 2011年5月27日

李敖最近出版了「大江大海騙了你」一書，大大地調侃了龍應台。但是這本書改變不了他的從「激進」到「反動」的生命蛻變。 2005年在結束「神州文化之旅」時，李敖說了一句總結語：「我是支持中國共產黨的。」看來，他是替自己闖了禍的三場大陸的演講，作最後的補救。聰敏如李敖，轉變得很快，在北大演講遭中共派人「約談」後，立刻在清華轉變了語調。憑這一句話，也可判定李敖已成為保守派，中共是全中國最大及最有效率的統治集團，將13億人民管得服服貼貼；支持它的管治，當然是最大的保守派。像近代中國很多著名知識分子，如嚴復、康有為、梁啟超等人一樣，李敖也逃不脫從激進及反叛到保守及反動的性格蛻變歷程。李敖曾說1935年前的胡適是值得尊敬及學習的；35年後，胡氏投入了國民政府建制，變得保守了，不是真正的自由主義者了。也許我們也應該將李敖分成為前後兩期來談。 現在的李敖，誠如他自己在《法源寺》所題的字一樣「人書俱老」矣。不過李敖自我感覺良好，強辯說此「老」並非真的老的意思，而是爐火純青之意。相信很多知識分子並沒有他的感覺。 李敖在三所中國大學所作的演講，嚴格來說並不是學術演講，並沒有一個緊扣的中心，而是拉雜談，雖然其中一些論點值得回味。三場演講有兩個共同點，就是嬉笑怒罵的風格以及充滿中外古今歷史小故事，充分反映了李敖不霸的性格及罕有的記憶力。 第一場的北大演講最為剌激，「打着紅旗反紅旗」他引毛語錄談中共的滅亡，談言論自由、讚北洋軍閥。爾後，他立刻知道闖了禍；第二場的演講、立刻高談帝國主義的侵華，「現在是中國自漢唐以來所沒有的一個盛世」，但是他吹捧過了頭，竟然連中國憲法所沒有的「罷工自由」也弄在這本他所稱為世界上最完整的憲法上。 在第三場的演講中，李敖說「我要憲法，我不要自由主義」，因為中國憲法中已經具備了種種自由，只是沒有落實而已。很顯然的，李敖沒有看清楚中國憲法的全部。在中國憲法的總綱中，列出了「四項堅持」，肯定「中國各族人民將繼續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這個緊箍咒已經罩住或局限了各項居民的基本權利，不知道李敖看了總綱中的這段話，還要不要自由主義？ 或者說，李敖並非不知道中國憲法的糾結，不過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而已。其實，很多的國內知識分子正在這樣做，而且做的代價是身繫囹圄，李敖因為是海外貴賓的身分，得以倖免而已。 李敖最大的資產之一是在台灣曾經坐過牢，這個經驗令他成為英雄，但並不保證他成為權力的「永遠批判者」。無可否認，李敖對台灣的民主化有過相當的貢獻，當年以一人之力對抗整個國黨專權制度，雖不敵而被囚，但勇氣可嘉，足以感動後人；但是隨著台灣的言論自由日益充分及民主化，他的角色及著作也日趨被邊綠化。其荒謬怪誕之行徑的確令人矚目，保其聲譽不墜。最為荒謬的行徑是自己競選台灣總統的職位，卻叫選民投其他人的票，結果得票僅百分之一。當他副手，可謂是白癡矣。 李敖之聰敏及記憶力，百年僅見。他以「老年人與棒子」崛起於台灣文壇，其後更以「給談中西文化人士看看病」一文，指名道姓地批評了四十一名學術文化界名人而轟動文化界，二十六歲獲任文星雜誌主編，每發表一篇文章就引起一陣騷動，尤以「播種者胡適」一文更甚。他翻新了三十年代陳序經等人的「全盤西化」論點，並且加以激進化，引出了「文化不能選擇、梅毒也要接受」的邏輯推理，知識界為之震動，政界人物也關切起來了。 五、六十年代是蔣氏父子以鐵腕統治台灣的年代，儒家學說成為蔣介石統治的意識型態基石。李敖雖然單人匹馬，但他文章寫得好，內容盡是反傳統文化，日久自然受到治安單位的照顧。他的著作不斷不變被禁，原因也正在此。只要台灣的專權體制不變，他的書就會有銷路。九十年代以來，台灣的言論逐漸開放，政制也民主化，李敖的寫書路線要改轅易轍了。《上山‧上山‧愛》以及《北京法源寺》兩書極為暢銷，前者是一個騙兩母女上床的故事，後者並不是文學作品，而是一部歷史小說，內裏全是概念討論或辯論，以此競逐諾貝爾文學獎，尚有一段長路。 李敖不群不黨，獨斷獨行，但是他似乎沒有一組堅持要實現的政治觀念，他之所以被關以及著作被禁，不過是在於一個「反」字 ─ 「反叛」及「反對」，而不在正面有些什麼理念要建立。當他說「我支持中國共產黨」時，連這個「反」字也消失了。看來，李敖為了他的著作在大陸的銷路，不得已做了最大的「保守派」。作為一個曾經對他的著作白如癡如狂的讀者來說，最令人失望的是李敖已經從一個「老頑童」變成一根「老油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