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發表於2024年7月15日)

2019黑暴時，許多人問：年輕人未經歷過英國人殖民統治年代，為什麼會如此嚮往過去、懷緬從前？

上星期談了兩集香港的新聞自由、言論自由從何而來，今天要說這更重要部分：年輕一代的自由自我觀念及對英國人的憧憬，到底從何而生？

前兩集說過，香港人開始擁有各式各樣的自由，是源於1984年《中英聯合聲明》簽署後，當英國人知道香港無可避免要在1997年交還中國，埋雷行動，迅即展開。

首先，要在這裡製造繁華盛世，要讓全世界看到英國人待香港不薄，要令香港人對英國戀戀不捨，當然最好是令你們對自己國家又害怕又鄙視。

於是，你要什麼就給你什麼，連英國人自己沒有的都給你，譬如人權法。

英國1998年才有人權法、2007年才成立人權委員會，但早在1991年，英國人就讓香港通過了人權法，比英國還要早。

有了各式各樣的自由，當然還要香港人懂得爭取懂得運用，於是，從小教育很重要。

1984年《中英聯合聲明》簽署後不久，政府就宣布把公民教育直接引入學校課程，1985年，教育司署發布了《學校公民教育指引》，為學校制定教學大綱，內容特別強調自由和知情權，講到明要提高學生的政治意識。

對，是政治意識，明明大家都說教育不該混入政治，1967年不知多少學生因為在學校派「反英抗暴」傳單被抓進監牢，但，就在1985年，港英政府竟立法要學生講政治。這種改變，跟百年來殖民統治者對教育的箝制手段南轅北轍。

從前，港督有權直接審查教材及學校活動內容，舉個例，1958年，愛國學校培僑中學在教育司巡查時發現校內圖書館有一些談共產主義的書，認為是政治貫輸，要求校長杜伯奎交出全校教師學生的姓名和地址，校長拒絕，時任港督柏立基下令，即時註銷杜校長的教師資格，翌日更由警察政治部把杜校長遞解出境。

當年香港有一條叫《驅逐不良分子出境條例》，港督有權用此法例把不喜歡的人趕走。

培僑校長之外，同為愛國學校的香島中學校長也曾領教此法，1950年1月5日凌晨，政治部警員闖進香島中學職員宿舍，拘捕香島第一任校長盧動，用這條《驅逐不良分子出境條例》，即日強行將盧校長遞解出境。

驅逐原因非常啼笑皆非，盧動校長只是做了今天所有學校都會做的事，就是在校園升國旗和唱國歌，當年愛國是罪，校長因此被逐出香港。

幾本共產主義的書、一面國旗、一首國歌，就令兩位校長不只丟掉工作、失去專業資格，還被驅逐，他們的行為甚至不是政治，只是讓學生認識國家愛國家，都屬犯罪，那年代的香港，哪有自由民主人權可言？

從前管控這麼嚴，但1984年之後，卻忽然給香港教育來個大解放。

1990年，香港的《教育條例》發生翻天覆地改變，學校不再需要按教育司批准的教學大綱教學，也不需要事先向教育司提交教材以供批核。從前學生參加遊行、宣傳或政治活動會被開除，新修訂已取消此規矩。從前教育司有權以政治原因拒絕學校註冊，政治部及教育司署特別部門有權監控教師和學生，新修訂同樣把這些權力一一廢去。

港英政府一方面把政治教育納入學校課程，一方面斬斷所有對教育的監管，從此，教育界百花齊放，黃之鋒、戴耀廷、梁家傑之流成了學校演講常客，教協包辦了大量教師培訓及聯誼工作，孩子從小的耳濡目染，就是民主自由人權法治。

所以，不要問為什麼今日香港年輕人不愛國，應該問過去幾十年他們在什麼教育毒土下成長？

日前香港大學法律學院副院長吳海傑博士出了本新書《噤若寒蟬——港英年代對媒體和言論的政治審查（1842-1997）》，就是透過大量解密檔案，呈現港英政府如何由箝制、打壓，到放手、埋雷，此書的歷史資料非常珍貴詳盡，應該納入學校教材，補足香港歷史教育長期缺失的一頁，成為教育下一代的健康新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