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發表於2024年6月16日)

我们坐着有轨电车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直到有轨电车到了终点站，售票员笑着跟我们道，已经到了终点站，你们在哪里下车？我冲售票员笑笑道，我们就在这里下车。

我们下车后，发现到了城郊，眼前是一家规模颇大的国营食品加工厂。知道母亲去世了，林美恩心情沉重，我们漫无目的走在城郊，路上行人很少，随处可见充满革命气息的宣传标语，让人仿佛回到了热血沸腾的五六十年代。

林美恩闷闷不乐，我安慰她道，不要难过了。林美恩道，我没有难过，只是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我一时无法接受。林美恩的心情我能理解，抚养她长大的林老爷子去世了，突然又冒出一个亲生母亲，满怀期待地来见母亲，母亲也去世了。

林美恩穿着金孝珠送她的白色连衣裙，风吹过来裙袂飘飘，发丝飞舞。林美恩的表情有些迷茫。自从林老爷子去世后，不管她是笑还是哭，眼睛里似乎都蒙上了一层无法散去的悲伤。

最近发生的事确实很多，我们每个人的成长都伴着痛苦和挫折，只有经历一些事情才会成熟。以前林美恩单纯得如同一张白纸，林老爷子去世后，我希望她能成熟一些，能拥有独自面对生活的勇气。

我默默陪林美恩走在路上，国营食品加工厂旁边有一家馆子。阳光下，我指着馆子道，我们去吃点东西吧。林美恩道，我还不饿，胡伟哥要是饿了，我陪你去吃。我笑着跟林美恩道，我还真有点饿了。

和林美恩进了国营饭馆，窗台上挂着一块黑板，上面写着今日供应菜品，我们随便点了几个小菜。吃完饭，我们询问厨师哪里有国营旅馆？

厨师告诉我汽车站附近有一家国营旅馆。因为在城郊，打不到出租车，我们又乘坐有轨电车回到市区，然后打出租车来到汽车站，在汽车站附近，我真见到一家国营旅馆。

开房过程并不顺利，林美恩是朝鲜人，国营旅馆工作人员答应给她开一间房。而我是中国人，身份敏感，虽然我提供了所有证件，但旅馆工作人员坚定地表示不能给我开房。

无奈之下，我只好给安首长打了个电话过去，告诉他我在罗先有事耽搁了，要在清津住一晚，让他帮忙想办法。安首长问我在哪里？我说在清津汽车站附近的国营旅馆。安首长让我不要到处乱跑，他安排人来接我，给我找住的地方。

我跟安首长表示感谢后就挂断了电话。因为我不能住国营旅馆，林美恩也不可能住国营旅馆。我们在国营旅馆附近等了一个多小时，一辆挂黄色牌照的私家车停在国营旅馆门口，车上下来一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他打量一眼国营旅馆，目光落在我身上。

男子穿着打扮很时髦，一看就是朝鲜富人。但随后的一句话让我觉得他可能不是朝鲜人，因为他用中文礼貌地问道，您是胡老板吗？我诧异地问，是的，您认识我？

男人自我介绍，我叫胡志军，旅居朝鲜清津的华侨，安首长叫我来接你们。说完，胡志军伸手和我握手。我笑着道，我叫胡伟，东北人，在罗先开店。

胡志军笑道，你的情况安首长跟我说过，咱都姓胡，算是本家，今天能认识也算缘分。听安首长说你们在找住的地方。我跟胡志军道，是的，这家国营旅馆不接待我们。

胡志军递给我一支烟，咧嘴笑道，胡老板应该知道，朝鲜国营旅馆不接待外国人，我给你们安排住的地方。我跟胡志军道，太感谢您了。胡志军热情地道，胡老板太客气了，咱们也算同胞，见到胡老板我觉得亲切。

我和胡志军用中文交流，林美恩一句都听不懂。她忍不住好奇地问，胡伟哥，他是谁呀？我刚要开口，胡志军抢着用朝鲜语回答道，我是你胡伟哥的朋友，你们跟我来，我给你们安排住的地方。

林美恩一脸诧异地看着我，我跟林美恩道，安首长安排他来接我们的，我们上车吧。胡志军开的一辆和平牌汽车，等我上车后，发现内饰很像国内的比亚迪。我好奇地问胡志军，这是什么牌子的车？

胡志军哈哈笑道，胡老板觉得是什么牌子的汽车？我跟胡志军道，车标是和平牌，内饰有点像中国的比亚迪。胡志军道，胡老板对汽车挺有研究的嘛，这是南浦和平牌汽车厂组装的车，你要说它是和平牌汽车没问题，因为它的确是和平牌汽车厂出来的。

你要说它是比亚迪也没错，因为大部分零部件都是比亚迪供应的，胡老板在罗先做生意，没有买车吗？我尴尬地道，我买了一辆二手面包车，因为腿受伤了，没有开出来。胡志军道，就朝鲜的路况，买面包车是最明智的选择，我都后悔没买面包车了。

胡志军情商很高，说话让人听着很舒服。胡志军一个华侨，竟然认识安首长，让感到好奇，我开口问道，您如何认识安首长的？

胡志军笑道，和安首长如何认识的，说起来就话长了，十多年前我们就认识了，那时候他还在清津市里工作，胡老板是如何认识安首长的？我跟胡志军道，我和安首长认识时间不长，路过灾区时认识的。胡志军道，听安首长说胡老板为灾区捐赠了上百万中国元的物资，胡老板真是大手笔。

我跟胡志军道，这次的灾情很严重，我捐的那点物资起的作用不大。胡志军驱车前进，回头瞥了一眼林美恩道，这位美女是胡老板的对象吗？我忙否认道，不是的，她是我认的朝鲜干妹妹。胡志军道，朝鲜姑娘都很传统，性格要也很好，胡老板可以处个朝鲜对象。

我笑着道，我已经有对象了，她家是罗先的，您什么时候移居朝鲜的？胡志军笑道，我在朝鲜出生，当年我父亲作为志愿军进入朝鲜作战，战争胜利后，因为一些原因留在了朝鲜。我肃然起敬道，您父亲是个了不起的英雄，有机会我想拜访一下他老人家。

胡志军道，胡老板怕是没机会拜访了，我父亲前些年去世了。我继续问道，您母亲是朝鲜人吗？胡志军回答道，当然是朝鲜人了，战争期间我父亲就认识我母亲了，当年他之所以留在朝鲜，和我母亲有很大关系。

我赞叹道，您父亲真是铁骨柔情。胡志军笑道，胡老板是不是也想移民朝鲜？我清清嗓子，尴尬地道，目前没这个打算。胡志军道，外国人移民朝鲜的人很少，移民朝鲜的难度也很大。中国现在发展越来越好，像我们这样的华侨，越来越多的移居中国了，我儿子就在中国留学。

我问胡志军，您去过中国吗？胡志军道，我每年都去中国，东北三省都去过，北京也去过。胡志军不像吹牛，朝鲜华侨去中国比一般朝鲜人也容易很多。据说他们每年都有几次机会回中国探亲，办理前往中国的签证也容易很多。

我继续问道，您祖籍是哪里的？胡志军道，山东临沂的。我笑着问，那您回去探亲过吗？胡志军道，前些年回去过一次，不过父辈一代的亲戚很多不在世了，子孙辈疏于联系，没什么感情，回去也没啥意思。

我和胡志军聊得很投机，从抗美援朝聊到朝鲜华侨的生活现状，再聊到他们的下一代。总的来说，朝鲜华侨的生活条件不错，不过他们也面临一些限制，比如朝鲜的一些军政部门，华侨无法涉足。

半个小时后，我们来到一栋公寓楼前，笑着跟我们道，到了，今天你们就住我家。我和林美恩下了车，看了一眼面前的公寓楼，公寓楼环境很不错。

我跟胡志军道，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一家了。胡志军满不在乎地道，胡老板太客气了，我老婆这几天去娘家了，孩子们也不在家，这套公寓才买的，我们很少过来住，胡老板能来我家做客，我高兴还来不及。

去胡志军家之前，我让他在楼下等等，我到附近商店买了一些烟酒和水果，空手到别人家做客我会不好意思。见我和林美恩拎着礼物过来了，胡志军数落道，胡老板这样客气，安首长要责怪我了。

我跟胡志军道，您要是不收下，我现在就带我妹走了。胡志军笑着收下礼物道，胡老板吃饭没有？我跟胡志军道，刚才吃了。胡志军道，晚上我安排吃饭，叫上几个朋友，大家一起聚聚，这几个朋友祖籍也是中国。

我跟胡志军道，没问题，大家都是炎黄子孙，就应该常聚聚。随胡志军进了公寓，公寓是电梯房，我们乘坐电梯到了六楼。胡志军打开最边上的一扇门，笑着跟我道，胡老板里面请。

我和林美恩进了屋，只觉得眼前一亮。屋子里光线很好，装修现代化，家具家电一应俱全，看起来和国内商品房装修风格差不多，林美恩可能没见过这么好的房子，站在客厅有点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