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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發表於2024年7月7日)

总有人问我：卓玛，汉族和藏族可以结婚吗？

因人而异吧。

总的来说，个人感觉语言、习俗、宗教、观念、生活习惯都差挺大的。本来婚姻嘛，夫妻之间、婆媳之间都要磨合很久，如果跨民族，想一下都觉得头疼。

就拿我和孩子爸爸来说，我们都是藏族，但不同地区，说着不同的藏语方言。

我俩都是上了大学，都是完全被现代文明洗礼过的，我俩还都是共产党员呢，谈恋爱时开心到飞起，但是从订婚到结婚再到一起生活，因为语言、习俗这些差异，闹过许多笑话，婚礼上双方家人差点打起来。

生活中我和老公的家人们相处起来，也是时常被对方震惊。这都已经快十年了，我昨天还在和他感慨：咱俩不合适！

所以，真心建议，那些问我，想谈个藏族男朋友结婚的女孩子们，谈恋爱可以呀，但是结婚，经济发达地区的女孩子，真的不要嫁给少数民地区的男人。真的，纯粹是互相折磨。你在找罪受，男的也不好过。

但是，反过来，好多男同志问我，可不可以娶个藏族女孩，我觉得，只要人家女孩子愿意，她和她的家庭没那么强的民族观念，也可以。

我身边，嫁给汉族男人的女人，大部分都过得挺好。

我以下写的，是我身边的真人真事。

小姨

我的家族里，有一个姨夫是汉族，还有一个舅妈也是汉族。

正如我所说，汉族舅妈的婚姻是个悲剧。

但是姨妈和姨夫，过得很好。

我小姨是他们七个兄弟姐妹里，灵魂最自由的那一个。

她是打工时，认识了我小姨夫。小姨夫父母是支边援建我们这里的干部。小姨夫出生在四川，长在我们这里。算半个本地人。

他们要结婚的那年，我大概就是小学一二年级。很多事情都忘记了，但是我清晰地记得，外婆在小姨结婚的那一天，瘫坐在村口，嚎啕大哭。谁劝骂谁。

这段婚姻她完全不同意，不同意了三十多年了。

如今，小姨的两个孩子都要结婚了，小姨夫也已经完全融入了我们的家庭，但是外婆说起小姨的婚姻，还要回避这个话题，

没错，在我的家族里，嫁给其他民族会被是视为耻辱。我家的老人们，能接受的其他民族，只有蒙古族。

可是，在我看来，我大姨，我妈妈，日子过得都比不上我小姨滋润。

从小我就喜欢去小姨家，因为小姨夫的爸爸和小姨夫自己都做得一手好饭。他们家煮的大米稀饭，都比我们家做得好吃。

小姨夫会做饭，会洗衣服，还非常有耐心带着我们玩。

很长一段时间里，小姨夫在我家是不受待见的。外公外婆不和他说话，外婆甚是有四五年都不和小姨说话。

每次家庭聚会，没人搭理小姨夫，大家谈话，他也听不懂，所以他就在厨房里忙活，给大家做好吃的。或者就带着我们这群小孩子玩。

舅舅们一边吃着小姨夫做的饭，一边更加嫌弃他：一点都不像个男人。

好在，我的小姨，有着坚定的自我。毫不在意，和小姨夫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虽然两人以前日子非常艰苦，但是在小姨家里，她有绝对的话语权。一起干家务，一起带孩子，一起起早贪黑做各种小生意······有小姨的地方就有我小姨夫。

再看看我妈妈和大姨，虽然我老爸和大姨父在我们这里也算是好男人了，但是和小姨夫一比，没得比。

所以，从小我就觉得，嫁给汉族男人真的太享福了。

这段不被父母认可的婚姻是小姨心里的一根刺。

她当年基本是等于从家里强行逃出来嫁给小姨夫。

婚礼上除了两位姐姐，没有其他亲人。

没有送亲队伍，没有嫁妆，没有祝福。

生了老大孩子，外婆拿了一只土鸡，放在家门口就走了，都没有进来看她一眼。

·····

说起这些，小姨都会黯然伤神。

“可是你日子过的多好呀，你看你的手，白白嫩嫩的，再看我妈妈和大姨的手，又黑又粗。”

我总是这样安慰她，总是立马见效。

小姨夫在这中间也承受了非常多。她和小姨结婚后，就一直留在了我老家。

在别人看来，他就是个上门入赘的女婿。而且还是汉族。简直卑微到在家里吃饭如果凳子不够他就会自觉选择站着。

在这漫长的三十多年里，他用自己勤劳、体贴、努力，用无比的耐心，慢慢熬着，熬到完全融入这里，这些年，家里人也真正的接受了他。

小姨和小姨夫，承受了非常多的压力，但结局总归是美好的。

发小

再来说，我的发小，嫁去了河南。

小学毕业的那一年，我去县城上学。她回家上山挖野菜、捡菌子，补贴家用。

暑假放假回来，她黑了，壮了，发育了。本来我俩都是一样的小女孩，但是她仿佛突然就进入了女人的世界。我们渐行渐远了。

偶尔遇见了，她很害羞，我很愧疚，总觉得我可以光鲜亮丽地去城里上学，是亏欠了她一点。

又过了几个寒暑假，我高一那一年，我妈突然说过年的时候她就要结婚了。对象是来我们这里收野菜和野生菌子的河南老板家的儿子。

河南人给了她家8万彩礼。这8万，不仅让我们村，甚至让我们整座大山都震惊了。

在我们这里，女孩子结婚是不需要彩礼的。

她是我爸爸村子里第一个嫁给汉族人的女孩，是被村子里视为耻辱的。但是8万的彩礼，又给了她父母在村子里挺直腰杆的底气。

婚礼是在大年初三。

很多细节都已经忘了。只是记得夜幕下，在院子里搭建的临时帐篷里，在震耳欲聋的野狼迪斯科声音里，她盛装打扮，风吹日晒的脸上，抹着厚厚地脂粉，黑底白粉，加上天气冷，她看起来脸在发青，美得很诡异。

我看着她，她也看见了我，但是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接亲的队伍，是凌晨四五点到的吧。

迎亲的队伍也非常开心。我妈说，在河南取个媳妇，至少要花十几万。他们赚了，当然开心。

我不知道发小自己怎么想，也不知道她父母怎么想。

“生了一个女儿，小学毕业就开始给家里挣钱，结婚还能在到手8万。这个女儿生的值。”

我妈一边羡慕地说着，一边又警告我：你可要好好上学，以后也不许找汉族人结婚。

发小结婚后，她所有的信息都是从我妈口中断断续续听到的。

我妈说，她嫁去河南，那是个农村也很辛苦。

我妈说，她生儿子啦。她家里盖了两层楼房啦。她家县城里买房子了。她搬去县城住啦，就陪孩子读书，啥也不用干的。

·····

总之，她过得肯定比她的母亲好太多。

我妈的改变

有没有嫁给汉族男人，过的不好的。

应该也有。只是我身边本来嫁汉族的不多。我知道的这几个都过得还不错。

如今，我的家乡的现状是：很多家庭还是会非常反对儿子娶一个其他民族的媳妇，但是女儿嫁给汉族人，也不是啥大逆不道的事情了。

“实在不行嫁给汉族也好，人家心疼媳妇呢！”

我妈对我那个漂漂亮亮但是就不正经谈对象的妹妹说。

我妹妹，家里最小的女儿，天天刷抖音，受到不婚主义影响，又亲眼目睹了我这鸡零狗碎的婚姻，就打定主意不嫁本地男人。

但又总嫌弃遇到的汉族男生扣扣搜搜不大气不担当。

所以，已经快三十了，还单着。

我妈妈为此着急上火，从去年开始，作出巨大妥协，允许她嫁汉族小伙子。

看，时代正在滚滚向前。

我站着时代的车轮扬起的浓浓尘土里，迷了眼，看不见过去，也看不清未来。

但是我为妹妹感到开心，她比我多了两个选择：可以嫁汉族人，也可以不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