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恬淡以處世
書中自有黃金屋
曹其真
前澳門特別行政區立法會主席及
全國政協常委
2016年9月24日

(原文發表於201146)

 

324日下午我的辦公室來了兩位稀客。他們是澳門日報副總編輯廖子馨小姐和編輯吳未艾先生。因為過去我長時間擔任澳門立法會議員,在澳門回歸祖國後又擔任了特別行政區立法會主席之職長達十年之久,所以我和長期採訪立法會的澳門日報記者們都很熟悉,但是對在澳門日報內部任編輯的卻是十分的陌生。這次兩位在澳門日報任幕後工作的,亦從未見過面的編輯來訪,無疑令我覺得很有新鮮感。當他們兩位在我辦公室坐定後,在他們遞上他們的卡片的那一刻,看到上面印著的名字,心中暗自思忖為什麼這兩個名字都似曾相識,特別是廖子馨小姐的名字,更有腦海中ring a bell 的感覺,但由於他們的訪問隨即開始,因此我也沒有詳問細究。

 

那天兩位稀客到訪的目的是和我探討“閱讀”心得。經過那麼多年的從商和從政,我早已習慣記者的採訪。但過去採訪的內容都是有關我在立法會的工作、或者是和我私人經營的公司業務有關。因此類似這次有關生活話題的訪問以前幾乎是沒有過的。所以這次的訪問對我可以說是別出心裁的。他們在來前其實也向我秘書提供了幾條題目,但我這人一向講話喜歡跟隨自己的思路,想到哪裡就講到哪裡,不愛受條條框框的束縛。所以當吳未艾先生開了一個頭後,我們的話匣子就打開了。

 

我首先向他們介紹了我是個書迷。我在過去的幾拾年中,幾乎是一有空就書不離手。我從小就養成喜歡看書的習慣。我青少年時幾乎每個月都將母親給我的零花錢中的絕大部分花在買小說上。我從小就可以為了一本我喜歡的書而廢寝忘食。我在小學五年級就把“水滸傳”看完。小學六年級時看了“三俠五義”。初中三年中看完了“紅樓夢”、“三國演義”、“封神榜”、“儒林外史”、“官場現形記”‧“家、春、秋”、和翻譯本“基度山恩仇記”等書籍。高中三年我將金庸先生和梁羽生先生在當時已經出版的所有武俠小說都看了一遍。在大學期間我看的書基本上是由英文翻譯成中文的世界名著如:雨果的“巴黎聖母院”,狄更斯的“雙城記”、“苦海孤雛”,海明威的“戰地鐘聲”、“老人與海”和全部當時可以買得到的“福爾摩斯偵探小說”等等。總之,從我開始懂事起,我就和閱讀結下了不解之緣。

 

1965年回來香港定居後,我開始學英文。由於我在1965年前從來沒有學過英文,而我又急於快速掌握英語,以便繼續去美加深造,所以算起來正正式式學習英文總共大約10個月時間。當我於1966年離開香港前,我的英文老師Mrs. Sieh告訴我,她本想我跟她多學一年英文,但因為我堅持說自己年齡已不小,所以必須離開香港前赴加拿大讀書。Mrs. Sieh看我主意已決,她怎麼說都已無用,所以就千叮萬囑地吩咐我必須多讀英文書。她說我雖然是一個她少見的好學生,而且我學英文的速度也是她學生中最快的一個,但我必須明白,我讀英文的時間終究只不過不到一年,所以英文的基礎太差,詞彙積累得也太少。唯一能改變我狀況的辦法就是不斷地閱讀英文書籍。我告訴她我也想看英文書籍,但是適合兒童看的書籍我不感興趣。而寫給成年人看的書籍對我來說要看懂還是比較困難,特別是我發現書中的生字太多,所以閱讀速度太慢,往往看得發悶、著急。Mrs. Sieh聽完我這番話後告訴我,學語言,首重熟能生巧,她從來也不重視教我文法規則,是因為她覺得死背文法中的條條框框沒用。她認為閱讀時在一句句子中有個别的字不識不奇怪,重要的是能否明白句子要表達的意思。如果我們在不同的句子裡重覆地看到同一個不識的字,只要我們明白句子的意思,那麼當我們重覆不斷地看到這個字,我們對這個字的意思慢慢也就明白了。也是因為這個理由,她不允許她的學生依靠查中英字典來幫助閱讀。不過她覺得重要的是必須選擇適合自己閱讀的書籍。她隨即帶我去了尖吵咀專賣英文書籍的書店。在書店中她挑了三本由英國著名的女作家Agatha  Christie寫的小說。她說她相信我會喜歡看這幾本書的,因為 Agatha Christie的英文正宗,她的文筆純樸精簡、她用的詞彙通俗易明、她寫的故事容易引人入味。我離開書店後回到家裡就立刻翻開其中一本。從那一刻起,我開始了長達45年的英文小說的閱讀。Mrs. Sieh說得一點也沒有錯,Mrs. Agatha Christie寫的英文不複雜,她也不用刁鑽難懂的詞彙,她在她的書中創造了兩個截然不同的偵探人物,她書中描寫的都是懸疑的偵探故事,每個故事都具有特別强的邏輯和推理。而邏輯性和推理性强的故事恰恰是我這個讀物理的年輕人特別喜歡的。當然在開始閱讀它們時,我感覺十分吃力,閱讀的速度也特別慢,不過我告訴自己要堅持下去,一定不能停下來。逐漸地我有了進步,我閱讀的興趣增加了,並養成了每天必定閱讀的習慣,在不斷積累詞彙的過程中,我閱讀的速度也在不斷地增快。我就這樣地一本接著一本地看了幾拾本Agatha Christie寫的小說。慢慢地我開始閱讀别的作家寫的英文小說,在過去的45年期間我每天都閱讀英文小說,而且從來未曾間斷。我相信我閱讀過的英文小說累計超過1000本。

 

我從小就喜歡閱讀因為我對閱讀特別有興趣。通過閱讀我接觸到我在日常生活中無法接觸到的人和事。而且通過閱讀我進入一個由我自由選擇的世界,我與作者和他寫作中所創造的人物的思想感情產生共鳴,我和他們同生存、共呼吸。書中的人和事令我忘懷日常生活中的煩惱,並找到無窮無盡的樂趣。於此同時,我感覺到通過閱讀,我的知識和常識也不斷地增加著。1966年,我開始閱讀英文小說,這並不是因為興趣使然,而是被環境所迫。Mrs. Sieh的囑咐我一刻也不敢忘懷。我知道我自己的英文基礎差,所以即使對我來說閱讀英文書本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在當時對我來說,要堅持將一本書從頭到尾讀完、讀懂,需要有極大的恆心和毅力,但我知道我必須當閱讀是一項任務來完成。無論是多麼地辛苦,我都要克服一切障礙和困難,通過閱讀來惡補我的英文,否則我是無法應付學習和工作的需要。現在每當我回想那段經歷,我都會慶幸我遇見了Mrs. Sieh這樣的好老師。她對我的正確指引和耐心教導,令我一生受用。我對她除了尊敬外,更多的是對她的感恩。她為我選擇的三本書不但故事引人入勝,簡單易明。而且英文寫作水平也十分高超。這三本書在我的生命中的意義非凡,它們是我打開閱讀英文書籍大門的鑰匙。它們激起了我對英文書籍閱讀的興趣,也促使我養成了在後來的45年中從未間斷的閱讀習慣,逐漸地除了音樂外,英文書籍也成了我生命中的良師益友。我在幾拾年的閱讀中感受到無限的樂趣和學到了各種在學校中、家庭中、社會中學不到的知識和常識。

 

今天我的英文水平絕對不能算是精通,而且和從小就唸英文的人比較,我的英文底子還是顯得薄弱,但是我通過閱讀英文書籍學到了很多歐美國家的人文、藝術、生活、思維方式和風俗習慣。我在百分之百的中國社會裡成長和求學,從小受中國人文思想的影響很深,也因此我身上存在著深厚的中國傳統文化底蘊。但是今天我知道我的思維、我的為人處世也深受着西洋文化的影響。當然我在法國居住和學法文的一年零三個月的生活和後來長期接觸歐美客戶也對我在這方面有著不可抹煞的影響,但是我知道對我影響最大的還是來自我那麼多年從未間斷的書本閱讀。我常常會想起中國的那句話“書中自有黃金屋”。我們通過讀書,可以足不出户地了解發生在世界各個國家和各個城市中的人的生活細節、家庭倫理關係、思維方式和社會狀況。雖然我讀的書是小說,而小說家們的筆下難免會因為要吸引讀者的興趣,而從藝術角度對故事作出加工、甚至誇大。但是它們的内容還是貼近社會現實和反映人們真實生活和思維方式的。所以我們除了當閱讀是娛樂身心的消遣外,如果我們真正能夠用心去體會作者所要反映的社會現實和狀況,並深入故事中人物的思維方式和情感,我們是可以從發生在不同的歷史背景、不同的國家和城市、不同的故事和作家筆下不同的人物中學到無窮無盡的知識和常識的。當然由於我工作的需要,我除了閱讀小說外,也長期閱讀大量的商業和法律文件和書籍。雖然說我對閱讀這類文件和書籍的興趣不如由我自己挑選和喜愛的小說。但是通過閱讀這些文件和書籍,我的商業知識、法律知識和葡文水平都獲得了不斷地提高。這再次證明了“書中自有黄金屋”的道理是那麼的正確。

 

令我感到遺憾和可惜的是,現今社會上閱讀風氣淡薄。我們的家長和師長們自己不閱讀,更不會鼓勵他們的子女和學生們閱讀。我們的很多家長和師長拿起報紙只看娛樂版,當然娛樂版所以存在,必定有它們存在的必要和市場。但是在我看來,身為家長和師長只對娛樂版感興趣的話總是有點欠缺。另外,我認識不少的家長和師長,他們長期生活在狹窄的生活圈子裡,他們每天忙於工作、應酬和社會活動,他們不接觸新的事物,不了解社會現實,不學習新的知識,而且也沒有閱讀的習慣。他們每天都吃著在學校裡時學到的老本,满足於在學校畢業時掌握的有些可能已經有些過時的知識。我對這樣的家長和師長能否引導教育好下一代真的非常的懷疑。我也認識有些家長自己不閱讀,也不讓孩子們閱讀,認為讀課外的“閒書”會影響孩子們正常的學習,而且認為閱讀課外“閒書”是無益孩子成長的。當然我認為孩子們讀什麼“閒書”值得家長們關注,也決不能讓孩子們閱讀有害身心健康的書。但我認為我們的關注必須建立在尊重孩子們的興趣愛好的基礎上。在這個基礎上,鼓勵他們挑選他們喜歡閱讀的,並無害於他們身心健康的書籍。因為我們必須明白,每個孩子都有不同的,所以每個孩子的興趣愛好也會不同。我們千萬不能強迫孩子讀自己喜愛的,而且認為有益孩子的書籍,因為這樣做的話,我們反而達不到我們想讓孩子養成閱讀的好習慣,其效果也一定是適得其反的。譬如,我從小就不喜歡看童話、神話和科幻故事,如果我的父母當年想當然地,強迫我看那類書籍的話,我相信我不可能養成一輩子閱讀的習慣。而我認為人之所以會養成習慣,其先決條件是在興趣和愛好的驅使。我們任何人對不會願意接觸我們不感興趣和不愛好的事物。閱讀當然也不例外,如果我們對作者所寫的故事和人物完全不感興趣,那麼我們是不可能養成喜愛閱讀習慣的。Mrs. Sieh不愧是一個好老師,她知道我喜歡的是哪一類故事,而適合我閱讀的又是哪一類書籍。所以說家長和師長對我們下一代人的正確引導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那天的訪問歷時一個半小時。在採訪結束前,澳門日報副總編輯廖子馨小姐從口袋中掏出一本薄薄的書,然後遞給我說,這本是她寫的並由一位法國人翻譯成法文的小說。她知道我懂法文,所以特地拿來送給我。我接過書本一看是出名的澳門本地作家廖子馨寫作的“澳戈的幻覺世界”的法文翻譯本。這時我才突然醒覺為什麼當她遞上她的名片時,我會有似曾相識的感覺。看著眼前這位澳門著名的年輕女作家,我心中真有“班門弄斧”的感覺。原來我在真正的“行家”面前賣弄了將近一個半小時的閱讀心得。

 

在完成這篇文章但尚未發表時,偶然地在澳門日報329F2版上看到一篇題為“閱讀,我們要的是……”的文章。在文章中,作者“翠菊”引用了劉校長有關閱讀的文章中的三句話,作者說這三句話震撼他(她)的心靈。其實在我讀它們時也一樣感到它們的震撼力。我感到我一定要將它們放入我的博文中和網友們分享,並且也便利我日後經常閱讀。它們是:“閱讀現況是一面鏡子,照出社會主流文化和人口素質的概貌;閱讀現況是一副掃描機,勾勒出社會行政、立法、司法層面的智力水平;靑少年、兒童,甚至嬰幼兒的閱讀現況還是一個水晶球,能預測地區在未來國際競爭中的成敗利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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