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恬淡以處世
中國方言
曹其真
前澳門特別行政區立法會主席及
全國政協常委
2017年3月25日

(原文發表於2010318)

 

1973年初公司決定將在法國一家專門銷售我們生產毛衣的進口和批發公司買下來。並派我過去兼管。因此我在那一年中來回澳門與巴黎之間有14次之多。當時澳門沒有機塲,去巴黎必需經香港。而香港和巴黎之間沒有像今天這樣每天有中途不停站的直航航班。每次從香港起飛的飛機或由巴黎飛回香港的飛機總要停45個站才能到達目的地。由於由香港飛巴黎或巴黎飛香港而中途無需轉機的每星期僅得三班,所以很多時我們還要乘坐中途必須轉機的航班。旅途所需時間往往超過20小時。有一次我花了整整27小時才由巴黎回到香港。

 

那年的夏天有一日,我又從巴黎趕回香港。當時的航班不但是中途停站多,並且十分不準時,在機塲等飛機起飛,一等34個小時是不足為奇的。所以我當時手提行李中一定有12本小說準備在機場候機時用。那天法國航空公司的航班又遲了。當我到達機場時我那班航班的登機手續的櫃枱因飛機延誤而還沒開啟,因此我就在櫃枱前的椅子上坐著看書。突然我聽到機塲廣播中呼籲能懂中文和法文的人士前往法航服務台,法航有要緊的事情求救。我在候機室反正也有些無聊,再說當時的機塲不大,從我坐的位置到服務台的距離也很近,因此就走到服務台前訽問有什麼事需要幫忙。到了服務台看到穿著法國航空公司制服的幾位工作人員圍著一位身穿黑色唐裝衫褲的亞裔老太太。那位老太太頭髮花白,梳了一個髮髻,手中緊緊握著一個手提包,神色慌張,滿面惆悵。從老太太的衣著和髮型我肯定她是中國人。那位老太太一看到我走近她身邊就向我說一些話,她說得特別急,但是我一句也沒有聽懂。在她身邊的其中一位法國航空公司的地勤服務員問我是否可以幫他們忙,她並向我解釋有機塲保安人員發現這位老太太獨自在機塲門口站立多時,因此帶她到法國航空公司的服務台。但服務台沒有一個人能和她溝通,無法知道她是從何處來,要到何處去,想拿她手中的手提包看看能否找到一些線索,但老太太死抓住手中的手提包就是不放手,因此他們只能通過廣播求救。我聽明白後告訴他們請他們放心,我一定可以幫他們搞清楚老太太的來龍去脈。因為我是中國人,而且我肯定老太太也是中國人,因此我一定可以幫他們問清楚老太太是怎麼會出現在機場的。

 

我回過頭來用廣東話先向老太太介紹了我自己,跟著問老太太為什麼在機塲。老太太聽完後嘰哩咕嚕的說了一大串我一句也聽不懂的話。我心想這次糟糕!用普通話再重覆了一遍我的話,怎知老太太又說了一大串我聽不懂的話。我相信當時在旁邊的機塲地勤人員雖然不知道我們說什麼,但是從我臉上尷尬的表情,一定已經知道了一個大概。他們中的有一位問我是否能肯定老太太是中國人,我告訴她從老太太的衣著和髮型我可以肯定她是中國人。這次令那些法國人吃驚的是,為什麼兩個中國人無法溝通。我告訴她們中國很大,可能有上百種方言而我只能講三種,所以他們也一定見過兩個在法國的華僑之間需要用法文溝通的。我告訴他們給我紙筆,我寫些中文字讓老太太明白,我將我問老太太的話寫下來讓老太太看,但老太太一臉茫然,原來她是文盲。這時我已想不出其他辦法,我只有向那些地勤人員說明我的情況並向他們告別,但在我轉身預備離去時,老太太突然抓住我的手臂不放。我看著老太太一臉恐慌,急得眼淚直流,嘴裡又說出一大串我聽不懂的話。這次我雖然還是不知道她說什麼,但從她的語調和她的眼神,我可以判斷她是在哀求我不要離開她。我相信對老太太來說我始終是比那些法國人親近可靠,因為我相信她也肯定我是她的同胞中國人。那時我心中有些猶豫,也有些不忍,但我實在沒有什麼辦法和她溝通。這時我看看錶,再回頭看到辦理我乘搭航班的櫃枱已開啟,如果我不走的話,搭不上我原定的班機,第二天又沒有回香港的班機,那樣將會耽擱我的正事。正在我再次企圖離開時,老太太突然在包中拿出一張紙,她一隻手抓住我的手臂,另一隻手將紙張遞給我看。我一看紙上寫著的一個人名和一串數目字,心中的大石放下了。那個名字一定是老太太的親人的,而那一串數字我可以肯定是美國紐約的一個電話號碼。我告訴法國航空的地勤人員我必須走了,有了名字和電話號碼他們不需要我的幫助了。但是當我又一次要離去時老太太還是緊緊地抓住我不放。看見這樣情況,法國航空的地勤人員中的其中一位向我建議請我答應他們轉乘他們第二天飛往日本東京的飛機,然後由東京轉機再飛回香港。飛機票由他們安排。他們請我幫忙幫到底,由我為他們聯絡老太太的親人,因為從巴黎飛東京的時間較飛香港短,即使遲一天離開巴黎也耽擱不了我多少時間。在那種情況下,我看看老太太可憐的樣子,心中實在忍不下心丟下她走,因此就答應了。在今天幾乎人人有手機的情況下,任何人都會覺得打個電話是非常簡單方便的事情。但這件事是發生在37年前,當時我們還必須去機塲專門打長途電話的地方才能和紐約通上電話。電話接通後對方傳來一位男士的聲音,這次我用廣東話和那個男士的溝通沒有出現問題。通話後知道那位男士是老太太的兒子,那天老太太離開香港乘上了美國航空公司TWA飛往紐約/巴黎的飛機。這班飛機中途在以色列首都TELAVIVE停一停,其中以巴黎為終點站的客人轉乘另一架飛機飛往巴黎。到紐約的客人則不需下機。那位老太太因為不懂語言,跟隨其他客人上了到巴黎的客機。從今天機塲管理的情況來看,這種事情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但在當時全世界的機塲管理都是很鬆懈的。當然那位老太太的兒子在紐約機塲沒接到母親急得團團轉,但由於當時沒有電腦,他向航空公司查詢有關由香港登機旅客的名單的答覆需要時間,因此急急忙忙趕回家等消息,同時回家打電話到香港給其他在香港的家人。幸好他剛到家不久就接到我們從巴黎打去的電話。我向他說了他母親在巴黎,也讓老太太和她的兒子說了話。在此期間法國航空公司工作人員為老太太即時安排了她第二天去紐約的班機。我在掛電話前詢問那位男士老太太說的是中國哪裡的方言,我得到的答覆是“潮州話”。

 

第二天我送走老太太後,也很快登上飛往東京的班機。法國航空公司為我安排了頭等艙位。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乘坐飛機的頭等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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