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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趣、妙、識
这才是真实的俄罗斯!(信息量很大)
夏斐君
斐君观点
2023年2月8日
 (原文發表於202211月11日)



今天的文章不谈热点,从文化、精神和民族性角度,好好地聊聊俄罗斯这个国家。

对于这个最大的邻国,这个近代以来对我们产生深刻影响的国家,我们真的了解吗?

很多人对俄罗斯的理解是简单化、脸谱化的,要么是战斗民族、要么就是不擅长经济、要么就是酗酒等等,另外这次俄乌战场上俄军的表现,又给它打上了拉胯的标签。

在我看来,俄国是个“谜”,是个充满矛盾的国家,是个需要深入研究的国家。

世界虽然是唯物的,但精神和文化因素更具决定性、根本性,从精神和文化的角度去分析预测一个国家,往往更为精准。

俄罗斯哲学家别尔嘉耶夫在其著名的《俄罗斯思想》一书中说道,在俄罗斯人身上可以发现诸多矛盾:

专制理念、膨胀的国家意识,和无政府主义、恣意妄为;

残酷、暴力倾向,和善良、人性、温和;

信奉礼仪和寻求真理;

个人主义、敏锐的个性意识,和无个性的集体主义;

民族主义、自我吹嘘,和普世主义、全人类理念;

末世—弥赛亚宗教观和表面的虔诚;

对上帝的寻求和战斗的无神论;

谦逊和放肆;

奴性和反抗。

别尔嘉耶夫的这个评价,不仅很多外国的俄罗斯研究者经常引用,俄国内不少思想家、文学家也颇为认可。

到底是什么原因造就了这样一个矛盾的国家?

很多人喜欢从东正教和地理角度去分析俄罗斯的民族性格,但这无法解释其文化中的矛盾、冲突和极端。同样信奉东正教的国家,比如东南欧巴尔干半岛等国,就跟俄罗斯人的性格迥然不同。

对俄罗斯文化和民族性影响最大的到底是什么呢?这个答案直到最近我才找到,就是“圣愚文化”。

我是从人民大学一位教授的访谈中得知俄罗斯有个圣愚文化,这位教授介绍了一本书,美国人写的,名叫《理解俄国——俄国文化中的圣愚》。这本书我没看过,从网上买还要等好几天,于是这几天我自己搜集了很多关于圣愚的资料,看了这些资料,我非常震撼,过去的很多疑问一下子豁然明朗。通过这些资料,我发现从圣愚角度去理解、分析俄罗斯,很多谜团都能解开,甚至还能预测俄罗斯的未来(没有丝毫的夸张)。

我先来解释何为圣愚文化,再来分析为什么圣愚深刻影响了俄罗斯。

“圣愚”(Юродивый ),是俄罗斯东正教一个独有的奇特现象,字面意思是“神圣的愚者”,英文翻译为Foolishness for Christ(为基督的愚痴),他们是极为虔诚的东正教信徒,类似于中国济公和尚的游僧。



他们通常蓬头垢面、愚痴癫狂,有时甚至半裸身体,脚套镣铐。他们时而给人治病消灾、占卜祷告,时而诅咒下蛊、坑蒙拐骗。他们游弋在城乡,也栖身于宫廷,成为平民与贵胄的座上宾。

在民间,圣愚被视为精神权威,备受崇仰和敬畏。人们相信他们具有某种超自然的能力,能够辟邪驱灾、通灵、预知未来,他们所有毫无逻辑的喃喃话语都会被当作“神谕”。

在宫廷,圣愚受到历代沙皇的推崇和重视。从伊凡雷帝到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都对圣愚推崇备至。莫斯科红场著名的洋葱头拱顶——圣瓦西里大教堂,就是伊凡雷帝为纪念圣愚瓦西里而命名的



瓦西里被当时的俄国人奉为守护圣人,常常赤身行走、忠诚于基督与国家,曾反击鞑靼人的袭击,拯救了莫斯科,死后伊凡雷帝亲自扶灵,封其为圣徒。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及皇后,则把圣愚拉斯普京请到宫中议政。

圣愚现象,在整个沙俄时代一直长存不衰。

在沙俄,如果说东正教牧首是教徒的精神领袖,圣愚则是世俗生活的精神领袖,他们的影响力遍及全俄,不只是贵族与平民,连知识阶层都大为推崇和提倡。

(注:俄罗斯东正教与其他地区的东正教有较大的差异,因为俄罗斯幅员辽阔,横跨欧亚,境内有萨满教、少数民族的原始宗教、以及对自然力、非理性、神秘性的推崇,各种文化、宗教与东正教杂糅交融在一起,形成了俄罗斯特色的东正教,而且圣愚只出现在俄罗斯,没有出现在其他东正教国家。)



1916年,俄著名画家米·涅斯捷罗夫创作了油画《在罗斯》,这是一幅象征性的写实作品,画中是俄罗斯社会各类典型人物,其中包括大公、军人、神父、农民等,还有托尔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肖像,但是,画中走在人群最前面的却是一个赤身裸体、须发皆白的圣愚。从这幅画我们可以体会到圣愚在俄国的崇高地位。

十月革命后,圣愚崇拜受到无神论的排斥和抑制。然而,作为长达几百年的心理积淀,圣愚崇拜很难从广大民众心中被彻底铲除,甚至在苏联时期圣愚也并未绝迹。托尔斯泰就说过,圣愚并不随政权更迭而泯灭。其实,《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的保尔·柯察金,换个角度来看,又何尝不是一个圣愚。

以上是背景介绍和普及圣愚,下面进入重点,为什么说圣愚文化深刻影响了俄罗斯民族性?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就要了解圣愚的思维和行为方式。

宗教哲学家布尔加科夫这样评价圣愚:“疯癫般的忘我,对自己心理身份的彻底弃绝,一张活人脸上的木乃伊面具,选择活的死亡方式。”

有点抽象,但细品,就是这么回事。

再来看美国学者爱娃·汤姆逊对圣愚的精准画像。她认为,圣愚的行为准则,是由五组“二律背反”组成的,即:

智慧—愚蠢;

纯洁—污秽;

传统—无根;

温顺—强横;

崇敬—嘲讽。

意思是说,圣愚大智若愚;外表污秽,内心纯洁,即使是行为不检,酗酒纵欲,仍然可以被人视为圣洁;他们代表着俄国文化的传统,却又居于体制外,到处流浪,因而无根;他们既谦卑温顺,却又对其讨厌的人强横粗鲁;人们对圣愚既崇敬又嘲讽。

而这恰是俄罗斯的民族性格,与文章开头别尔嘉耶夫的描述有异曲同工之妙。在事物的两极之间穿行、过渡、跳跃,这就是俄罗斯性格的极端性特征。

细想一下,沙俄和苏联都是从庞然巨物转眼灰飞烟灭,这与上面所说的俄民族性格不无关系。赫鲁晓夫对斯大林的彻底否定,苏联解体前叶利钦和戈尔巴乔夫极端的行事风格,解体后俄罗斯对西方态度在两个极端之间游走等等,都是如此

究其根源,圣愚文化的长期存在和浸淫,使得圣愚的行事风格成为俄罗斯民族的一种行为规范。

或者也可以说,圣愚的双重背反特征,就是俄罗斯的民族特性。对我们而言,需要关注的是,圣愚文化的基因,在今天和未来,会如何影响俄的走向和对外行为。

再延伸说几点。

别尔嘉耶夫在另一部著作中还说道:“比起西方人,特别是已经定型的拉丁文化中的人来说,`自然性、原始的力量,在俄罗斯人身上更为强大。”所谓“自然的、原始的”最主要的东西是什么呢?无疑就是圣愚文化。

类似地,俄国作家什缅廖夫说,俄国人喜欢走极端(“要么全有,要么全无”)的倾向、完美主义、缺乏克制的倾向,是俄国人最突出的特点。

很多研究者注意到俄罗斯民族性格与圣愚行为的高度一致性,认为俄罗斯民族性格中的矛盾性、极端性、非理性、神秘主义、无政府精神、崇信暴力、对彼岸世界的追求、对苦难的独特态度等,都与圣愚文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俄罗斯文学大师们创造的多个角色中,也有圣愚的形象。在俄罗斯文学中,单个人物性格往往混合着多种因素,如虔诚和放荡,谦卑与骄傲,温驯与狂暴等等。某些人物身上体现着由一极向另一极的跳跃,如《罪与罚》中的拉斯柯尔尼科夫,由一个杀人凶手,在捧读《福音书》的瞬间皈依基督。

这种瞬间的转变、突变、跳跃,在俄罗斯文学作品中俯拾皆是。

其根源,就是圣愚性格的极端性。正如艾娃·汤姆逊所说:“圣愚最为突出的特征,大概是对极端行为的嗜好。节制不是他们追求的美德。事实上,在他们代表的价值系统中,节制不是美德,而是罪恶。自满得意地犯过错,又同样自满得意地悔过,或者说伊凡雷帝式的行为,都是圣愚们的习惯做法。”

再举个例子。车尔尼雪夫斯基的《怎么办》描绘了一个纯洁的革命家。某日他的朋友去看他,发现他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原来他为了砥砺自己的革命气节,特地制作了一个钉床,毫不犹豫地脱去衣服,赤身露体地躺在那些尖锐锋利的钉尖上。这种自虐似乎很极端,不禁令人想起在冰天雪地中衣不蔽体甚至赤身裸体的圣愚们。

阿·托尔斯泰著名小说,《苦难的历程》的题记里引用了一句俄国谚语,也很有代表性:“在清水里泡三次,在血水里浴三次,在碱水里煮三次,我们就干净了。”

此外,俄罗斯人其实骨子里非常蔑视和不认可西方的“理性主义”和“物质倾向”。这源于他们对神秘性的推崇和敬畏。神秘性,恰好也是圣愚文化的标志性特征。这种神秘性是无法诉诸理性的,无法通过常识逻辑来加以理解。

他们相信事物两极之间的自由相通,如神界与人世、罪孽与救赎、善与恶等。这种两极间的无序式过渡、跳跃式过渡,可以说是俄罗斯性格的根本特点。

如前所述,在那些圣愚的身上,愚蠢和智慧、丑恶肮脏和美好圣洁、谦卑与横暴、忠于传统与背弃社会人伦等一系列彼此背反的品德,都“和谐地统一”在同一个人身上。习惯了这种相悖的俄国人,自然会形成一种独特的价值观。

最后再来说说圣愚文化与俄罗斯独特的地理相结合,会发生什么

和很多文化后发国家一样,俄国有一种深刻的进攻型的民族自卑心理。俄罗斯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它成为东西方文明的结合部,然后有了一对永恒的冲突——深刻的自卑与自大。

一方面,他们对自身的落后心知肚明,对先进的欧洲文化极为艳羡,巴不得自己也跻身欧洲文化圈,成为文明俱乐部的一员;另一方面,从伊凡雷帝开始,俄国人便以罗马帝国的正统自居,有一种强烈的特殊使命感,并将自己定位于人类救赎者。

综上,世界虽然是唯物的,但精神和文化因素更具决定性、根本性,从精神和文化的角度去分析预测一个国家,往往更为精准。

圣愚双重背反的特征,就是俄罗斯的民族特性。对我们而言,需要关注的是,圣愚文化的基因,在今天和未来,会如何影响俄的走向和对外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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